“同志,你们也是从东北来的?”
老头儿再一开口,那味儿就老浓重了。
一股子正宗的浓郁大碴子味儿,要是闭眼听,还得以为他们又回东北了呢!
几双大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令人感到温暖。
“小同志们,我还有个大女儿在铁岭教书,我有许多年没有见过她了。你们家离铁岭远不?”
老头儿眼神热切,说起大女儿来又显的很难过。
杨大海瞥他旁边的老太太一眼。
此时虽然天色渐暗,但依然可以看出老太太的脸色在老头儿说起铁岭的大女儿时,很明显的变黑了。
不用多问,这老头儿估计年轻的时候在大城市铁岭待过很长时间,要不不能有这么纯正的口音。
没准儿他就在铁岭结婚生女过,后来又因为种种原因才回到了苏联。
“科瓦廖夫,不要再提你的大女儿了,你再不去找大夫,你的小女婿马上就要去见马克思了。”
老太太语气非常不悦。
科瓦廖夫一拍脑门,连忙对杨大海几人说道:“你们先进屋,我这就去找大夫!”
他匆匆离去,院子里只剩下老太太主持大局。
“四位小同志,麻烦你们把我的小女婿抬进屋,索菲亚,你去清理掉你男人掉在院子里的血迹!”
老太太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说话也是地道的东北腔。
杨大海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回家了!
这该死的乡音!
就是不知道索菲亚的爸妈的东北话说的都这么溜,她咋磕磕巴巴的呢?
不过,现在他们倒是不担心和索菲亚一家沟通交流的问题了,毕竟大家伙儿全都被东北话统治了。
“咚咚咚!”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韩永勤和张亮亮守在窗边,一眼扫过去,只见科瓦廖夫在前面气喘吁吁的跑,他身后有一头熊,紧追不放!
张亮亮和韩永勤吓的一哆嗦!
这尼玛,刚弄死一头黑瞎子,这咋又来了一头啊!
“我草!索菲亚,赶紧把你的猎枪给我!”
张亮亮大吼一声,把索菲亚扒拉到自己的身后。
“你要干啥啊?小同志!”
老太太不解的望向张亮亮。
“你老爷们儿让黑瞎子撵的正往屋里跑呢!麻利儿的把猎枪给我,我轰死黑瞎子,好解救你老爷们儿啊!”
张亮亮这个着急,生死关头就别磨叽了!
杨大海皱眉看向韩永勤,韩永勤重重点头。
“哥,真有黑瞎子,这就快进屋了!”
两个人言之凿凿,索菲亚吓的又开始掉眼泪,哆哆嗦嗦的把猎枪递给张亮亮......
屋里乱成一团,科瓦廖夫跟熊已经进屋了。
“列夫,赶紧的,把你最好的药都给林峰用上,不怕花钱嗷!”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要你一箱茅台。”
“列夫,茅台有啥好喝的,窝的噶多给劲儿!我还有牛栏山二锅头呢,你要不?”
“放屁!我就爱喝茅台!”
“茅台没劲儿!”
“那你别管!”
两个人讨价还价,张亮亮吓的赶紧把猎枪放下。
谁家好熊会说人话啊!
除非是偷袈裟的黑熊精!
等列夫和科瓦廖夫进了屋,杨大海才明白为啥张亮亮和韩永勤都看走眼了。
这个列夫的身高还不得有两米三啊!
人家不光长的高,还壮!
就听他的脚步声,体重绝对在三百斤朝上!
关键是这家伙穿了一身的熊皮大衣,还整了个熊皮帽子,黑天望过去,可不就是黑瞎子么!
不是,咱这是七月份呐!
就算西伯利亚昼夜温差大,也不至于穿冬天的衣服吧?
不怕浑身起痱子吗?
杨大海心中不解,也不敢开口问,就看列夫给林峰开始治伤。
这大开大合的粗暴手法,这仿佛给牛羊使的大剂量用药......
杨大海无比确定,列夫绝对当过军医。
“这伤口处理的很好,”列夫目光在杨大海四人脸上逡巡一圈儿,“是你们谁整的?”
苏菲亚指向杨大海,列夫点点头,目光幽深。
“这小伙儿长的贼啦好看,索菲亚,林峰毁容啦,你要不要改嫁?”
屋里人同时一愣。
索菲亚无奈抬头看向列夫:“为啥非得让我改嫁......”
刚稍微有了些意识的林峰眼一闭,开始装死!
科瓦廖夫十分不满,冷哼着说:“你这个老头子贼心不死,二十年前撺掇阿琳娜跟我离婚改嫁,现在又撺掇我闺女改嫁,你劝人改嫁有瘾是咋的?”
“我可告诉你,劝人改嫁,天打雷劈!”
列夫耸耸肩,蒲扇大的双手朝两边一摊:“我就是单纯的觉的你和林峰配不上美丽的阿琳娜和索菲亚!”
科瓦廖夫的老婆,索菲亚的妈妈,看上去满脸皱纹的阿琳娜在列夫眼里依旧是个极富魅力的女人。
“我配不上阿琳娜,你个黑熊精能配上?”
科瓦廖夫当然不服气,立马凑到列夫跟前儿,蹦着高高反驳。
列夫伸手摁住科瓦廖夫的肩膀,不让他蹦,“哦,当然!我上山能跟老虎搏斗,你能吗?”
眼看俩老头儿要呛呛起来,阿琳娜沉着脸咳嗽一声:“还吃不吃饭了?一个个吃饱了撑的,闲的蛋疼!”
老太太一张嘴,列夫立马舔着笑脸凑过去,“美丽的阿琳娜,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我这一天就吃了十个大列巴,好饿啊!”
“十个大列巴?咋撑不死你呢!”
阿琳娜嘴里放着狠话,人却很诚实的出去端饭。
晚饭早就做好了,两个比张亮亮脑袋还要大的黑面包,外皮硬的能砸开核桃。
一盘子布里亚特包子,各个都有杨大海拳头大小,闻着味道特别香浓。
除了这两样主食,还有一大锅红菜汤,一盘子看上去半生不熟的肥肉,一盘子黄色的酸黄瓜。
就酸黄瓜那味儿,闻一下直流口水。
饭菜端上桌,科瓦廖夫又撅着屁股,小心翼翼的从柜子最深处掏出来一个木头箱子。
箱子上面用黑色毛笔写着茅台两个字,还有一串模糊的自己,好像是谁谁谁赠谁谁谁。
科瓦廖夫咬咬牙,从箱子里拽出来两瓶茅台,然后想了想,又放回去一瓶。
列夫那俩比牛眼睛还大的眼珠子一直盯着他呢!
一看他的小动作,立马伸胳膊从科瓦廖夫身后探过去,大手一把捏住了那瓶刚放回去的茅台,噌的一下,握在了自己手里!
“哎呦,你可小心点儿啊!看摔碎喽!”
“别逼逼了,赶紧吃饭喝酒!”
列夫把瓶盖一拧开,一股子浓郁的酱香瞬间溢满整间屋子!
“今天我要不醉不归!”
说着,他也不用酒杯,一仰脖儿,咕咚咕咚来了两大口!
看他这生猛劲儿,杨大海觉的老科瓦廖夫箱子里剩下的茅台可能危险。
果然,科瓦廖夫也是这么想的。
当下酒也不喝了,饭也不吃了,起身抱着木头箱子就往外跑。
阿琳娜问他干啥去,他头也不回的说要去把剩下的茅台藏起来。
藏到一个没有人能发现的地方!
列夫又耸耸肩,对着阿琳娜一脸无辜的说道:“你看吧,老科瓦廖夫心里还是有那个女人!早说让你离婚,然后跟我结婚,你偏不肯。”
“你可别逼逼了,赶紧造你的吧!”
阿琳娜无语的递给他一块儿黑面包,上面还放着码好的肥猪肉和酸黄瓜。
列夫接过黑面包,又对着索菲亚说:“你妈妈不听劝。”
“您可得了吧,从我记事,你劝我妈妈改嫁,得有几万回了吧?”
“哦,你也不听劝。”
列夫无所谓的小声嘟囔一句,然后把黑面包放到鼻端,深深嗅了一口。
就这一口,又干了半瓶茅台。
列夫大块头子让旁边一坐,杨大海几人都觉的自己更进了大人国一样,也不敢随意吃喝。
阿琳娜绷着脸,用锋利的刀子割下一片白腻腻的肥肉,递给杨大海,“小同志,吃!”
杨大海假笑着接过肥肉,然后确定它就是生的。
这尼玛,在山上流浪的时候都吃的是熟肉,怎么跑村子里就开始吃生的了啊!
不怕有寄生虫吗?!
不光杨大海犹豫,张亮亮,韩永勤和巴图尔同样都没敢下嘴。
这时,科瓦廖夫藏完茅台回来了,他笑呵呵的给几人解释:“这叫萨洛,是用最新鲜的肥猪肉泡在盐水里腌成的,老好吃了!”
萨落不光要用盐腌制,还要用大蒜,月桂叶,辣椒再腌一周。
这样做出来的腌猪肉,由于盐和香料渗透到了肉里,吃起来并没有生猪肉的肉腥味和油腻感,反倒口感酥软,味道咸香。
科瓦廖夫说着,自己切一片放嘴里吧唧吧唧嚼了,又摸出一瓶窝的噶灌了两口。
“嘶哈~嗝~你们尝尝,保准你们吃一口想两口,想当年,桂枝......你们吃,你们吃!”
杨大海几人犹犹豫豫的把薄薄一片萨落闭眼放进嘴里。
想象中的恶心感并没有如约而来,反倒是像含住了十八岁少女的酥~胸~
“嚯!真挺好吃!”
张亮亮眼睛一亮,又用小刀剌了一大条扔进嘴里。
科瓦廖夫笑呵呵的给他夹了一筷子酸黄瓜,“配着一起吃。”
张亮亮吃完萨落,再吃酸黄瓜却并没有吃出惊艳感来。
跟他们东北大酱缸里的腌黄瓜差老去了!
就一股子死酸死酸的!
杨大海用黑面包片夹着酸黄瓜和萨落一起吃,吃一口,秃噜一口红菜汤,同样越吃越有味道。
他刚把汤碗放下,想要拿勺子再盛一碗,然后视线不经意的扫过窗户。
一个黑影跌跌撞撞的进了院子。
杨大海的手一僵,立马站起来就拿挂在墙上的猎枪。
一桌子人都不知道他要干啥,韩永勤刚送进嘴里的包子没吃就又吐出来了。
他连忙仰着脸问:“哥,咋的了?”
“有黑瞎子!”
张亮亮皱眉:“是不是老列夫的媳妇儿来了啊?”
列夫不满的反驳:“我是单身贵族。”
张亮亮一撇嘴,尼玛还单身贵族呢,劝人一脸褶子的大妈改嫁给他,高贵个屁!
不过,列夫说的是真的,他不仅没媳妇儿,也没孩子。
他们说话的功夫,屋外的黑影已经闯了进来,然后一脑袋钻进了仓房里。
杨大海拿着枪出了屋,其他人也都跟了出来。
仓房里一顿滴沥桄榔的响动,然后一头高大的棕熊怀里抱着一罐蜂蜜,嘴里叼着一串香肠,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看见院子里的一群人,棕熊很明显的愣了一下。
杨大海连忙把枪口对准棕熊的胸口处。
两者相距不过七八米,只要一枪,杨大海就有把握放倒它。
眼看杨大海手指放到扳机上,阿琳娜连忙攥住猎枪,“不要开枪,这是我养的。”
杨大海傻了。
瞪着眼珠子重复了一遍阿琳娜的话:“老婶子,你说这是你养的?这头人熊,是你养的?”
“嗯呐!这小兔崽子,又搁外边儿造成这个奶奶样!”
阿琳娜说着,弯腰从门后抄起一根木棍,朝着棕熊从容的走了过去。
“又偷蜂蜜和香肠!现在外面都是吃的,干哈非得偷家里的?!”
阿琳娜就跟训小孩儿一样,挥舞起木棍,朝着棕熊屁股就打了两下。
当然,这两下就跟中国家长一样,高高的抬起,轻轻地放下,估计连棕熊的毛都碰着。
阿琳娜从棕熊怀里把蜂蜜抢过来,嘴里的香肠给它留了一根,这才把它赶走。
棕熊一口把香肠炫没了,然后就可怜巴巴的站在院子外朝里看。
等叶琳娜看过去的时候,它还会招招手。
列夫哈哈大笑着扔了一个黑面包过去,棕熊双掌高高举起,接过黑面包,放到鼻子下面闻闻。
然后,吧唧一下,扔到了地上。
黑面包骨碌碌的朝前滚,然后被一辆汽车压到了车轮下。
棕熊嗷的一声狂奔而去。
屋里的科瓦廖夫和阿琳娜同时脸色一变,连忙让杨大海四人往屋里躲。
列夫晃着墙一样厚的肩膀头子,一张嘴一股酒气,“躲个屁!就在这儿待着,我看谁敢动他们!”
科瓦廖夫急的跺脚,“老列夫,这不是我们的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