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吓了一跳,赶紧去搀扶他起来。
“这是做什么?我们在此缅怀母妃、缅怀旧日的兄弟感情,不必行君臣之礼。”
萧若风坚持不起,沮丧地低着头,“哥哥,我又被小师妹骂了。”
声音里含着似有若无的委屈,明德帝一愣,笑着问:“你希望我为你做主?”
月合动不动骂人这事他知道,逮谁骂谁,除了皇帝就没有她不敢惹的。
国家需要忠臣、奸臣,自然也不能缺少真性情的纯臣。
只要不影响自己的统治,不危及萧氏皇族的江山,他便纵着、护着,平衡朝堂局势。
思及此,明德帝讲出扎心的大实话:
“若风,司粮官于国有功,孤、孤替你出气的办法,大概是免除她一年的俸禄和赏赐。”
不能多了。
纯臣给自己创造诸多政绩,惹毛了万一叛国投敌,北离和他得不偿失。
萧若风心底的悲伤如漫天大雪,无止无尽。
听到哥哥无奈的话,悲伤一下子没了。
他连连摆着手声明:“不不不!哥哥误会了。小师妹骂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仗着哥哥的疼惜恃宠而骄。”
明德帝心里挺惊讶的,“哦”了声,兴致勃勃地追问:“司粮官还说了什么?”
地上凉,他连拉带拽地弄起弟弟,按到椅子上坐好。
“孤准备好了,你快说。”
帝王刚正的脸上溢出熊熊的八卦之光。
萧若风扶额轻笑,你好歹收敛些,维持一下自己的形象。
品了口热茶,他目光澄澈地看着哥哥,“小师妹让我换位思考。
无论自己付出多少精力,做出多大成绩,世人皆打压贬低,把功劳全加注到弟弟身上。
我是否能在这种不公的待遇下,保持平常心态?
弟弟不顾百姓安危,包庇意图谋反的臣子,我是否可以一味忍耐宽容、并无条件善后……
很讽刺,我的答案俱是否定。
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哥哥,对不起。我不想惩治一手提拔的心腹,没勇气面对一切,便把责任推给你。
小师妹有句话说得很对:问题的核心在我。外人绞尽脑汁、牺牲性命,也改变不了当前的困境。”
大庭广众下被骂太丢脸了,萧若风背地里单独找月合谈心……重金购买的一场谈心。
花了钱果真不一样。
月合从天文到地理,从古代到现在,从北离到天下,从朝堂到江湖,从皇帝到王爷到族亲,来了个全方位剖析。
她严肃地告诉他,并非是他或哥哥、叶啸鹰、浊清哪个人的错。
本质上,是人性的劣根。
人类不灭绝,则劣根永存,争斗不息。
她说不要怕,竭尽所能可解决九成的问题,剩余一成是别人的问题、社会的问题、历史的遗留问题。
守好底线,牟足劲儿,先干起来!
吃了三个时辰的精神食粮,萧若风血脉喷张,激情满满。
回药王谷安顿好司徒雪和萧凌尘,他调转马头,火速潜入天启城找哥哥。
一口气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萧若风抓住明德帝的手,情真意切地恳求:“哥哥,你帮帮我!”
“……”
明德帝大脑宕机。
缓过劲儿后,他浓眉紧锁,怀着忐忑的语气问:“怎么帮?”
收回的兵权给不了,撇开兵权,金银珠宝和权势随便选。
萧若风不再死脑筋,感应到哥哥的异样,他却没有点破。
哥哥登上皇位之后,他们之间便该是君臣和睦大于兄弟情深。
“哥哥,当初销毁龙凤卷轴,是我狂妄了。另一封龙凤卷轴始终是个隐患,即使我不在了,也能掀起轩然大波。”
他侧过头,眺望屋顶上的厚雪。
“哥哥,雪融非一日之事。我要设个局,彻底根除隐患,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没提自己最重视的兵权,明德帝暂且松口气。
他不敢把话说得太满,继续问:“你有何谋算?”
萧若风明白隔阂一旦产生,不会消弭。
妻儿、朋友、未来,他的精神支柱越多,越能割舍对哥哥的依恋。消弭与否,不重要了。
哥哥没了忌惮,更能宽慰心胸,指不定还对凌尘多一分眷顾。
萧若风的头脑异常清晰,“龙凤卷轴下落不明,先走一步看一步。哥哥,我想入赘司徒家养病。”
明德帝手一抖,茶杯荡出几滴水珠。“铺垫这么多,就为了入赘司徒家,你真是……准了!”
“谢哥哥!”
天启城寒冬腊月,飞雪吹梅。
南安城地处南边,气候稍显温热。
暗河后山。
苏昌河把玩着寸指剑,嬉笑道:“一局定胜负,暮雨,不要故意让招。”
苏暮雨站在百米之外,手执油纸伞,面色微黑,“一定要这样吗?”
“对!”落叶纷飞,苏昌河一剑将其搅碎成渣,态度坚决地大喝:“来吧!”
高声落下,寸指剑直逼苏暮雨面门。剑势雄浑,卷起一阵尘土,模糊了视线。
苏暮雨祭出油纸伞,伞面撑开,他单手举着,手腕快速翻转。
十八柄剑齐齐出鞘,山林间狂风骤起,包裹着沙石、枯草、落叶,形成一股小龙卷风。
晴朗的天空中飘来朵朵乌云,遮天蔽日,大地如蒙上一层灰暗的地毯。
阴沉沉的,场面一片混乱。
蓦然间,森白剑光闪现,伴随着锵锵锵的猛烈震响。
黑色身影和青色身影如鬼魅般,无数次碰撞分开、分开碰撞……
一刻钟后,天空的乌云散去,山林的狂风静止。
天光破开云团,照亮下方的一地狼藉。
苏暮雨的细雨剑架在苏昌河脖子上,苏昌河的寸指剑抵住苏暮雨的心脏。
平手!
“若你使出阎魔掌,此战我必败。”苏暮雨收剑入鞘,道出真心话。
苏昌河指尖一动,寸指剑飞舞,“你清楚的,我不会对你用阎魔掌。”
停顿片刻,他收敛起散漫姿态,沉凝道:“这也是我为什么要离开的原因。”
阎魔掌出,暗河无人可挡。
阎魔掌隐,恐受制于心魔。
苏昌河掸掸衣服上的灰尘,站到山崖边,遥望司农署的方向,“暮雨,暗河交给你了。如果我回不来……”
“不会!”苏暮雨语声笃定,不容许他说丧气话,“你一定能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