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算强忍下心中厌恶和隐忍的杀意，咬着后牙扯出一抹僵硬的恭维笑意，朝景瑟微微颔首行礼，余光看向她时带着几分阴沉。
“长公主多虑了。”
褪去了那副道士装扮，眼前的何算看上去约莫三十有五的年纪，面色透着几分精明狠毒。
何算想到这两天自己此处躲藏的狼狈模样，眼底露出阴戾之色。
“大理寺如今派了人在上京四处搜查在下，皇城戒严，徐行还死了，这才来迟了，还望长公主见谅……”
“还不是你们太过废物！”景瑟面色骤然一变，她站起身时将手中的猫狠狠推在地上发泄出气，玄狸猫被砸痛了尖叫了声跑开了。
何算被景瑟这般辱骂，此时只能双手握拳努力压制，面上的笑一减再减。
他身旁的拾琴察觉到他渐起的杀意，狭长的眼眸微敛起，手中的剑弹出半指剑刃，发出警告的声响。
何算睨了眼他，心中低骂了句才暂时收敛几分。
景瑟莲步走下，走到何算面前，毫无预兆的抬手便扇了他一掌，精致的妆面因为一丝怒意而扭曲了几分。
“不过一个废物病秧子，你们两个人在这般缜密的计划下都能失败！本公主还折了一支死士！这么没用还敢出现在本公主面前！！”
景瑟的声音无端阴凉，难掩其中的恶毒蛇蝎之心。
她的确想要杀盛宁，但何时杀都可以，只是这两个人自冀州带来密信，想要刺杀盛宁，她不过才顺水推舟对他出手。
可眼下事情未成便罢了，她苦心培养的人还被肖紊带人绞杀殆尽，怎能不气！
何算抬手捂住被她那锋利的指尖刮出血痕的脸，神色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景瑟依旧飞扬跋扈的蔑视着他，一副盛气凌人不以为意的模样。
何算眼中的暗色几度翻涌，杀意浮现片刻，再想到如今的境地时，还是只能暂时忍住心中的怒火。
他冷笑了声，逼视着景瑟说道。
“您别忘了！眼下在上京，最危险的应该是殿下您！如果陛下和肖紊查到您身上，没有我们主上，长公主你确定你能脱身？”
“在下还是奉劝长公主一句，眼下你我之间这桩交易本就是长公主所愿，肖紊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你，若被他拿到线索，公主殿下您着富贵无忧的日子可就到头了……”
听完何算的话，景瑟的脸色越发的阴沉，笑意僵在唇边，她垂眸思虑片刻，大抵是听出何算的言外之意，只见她勾唇轻笑，意味不明的发出一声气音。
“你敢威胁本宫？”
何算脸色微变，并未立刻接话。
“你们冀州在本公主眼中不过一条任凭驱策的狗，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的目的，你们怕肖紊，本宫可不怕！”
景瑟的神色因为心中疯狂的思绪而变得恶毒扭曲，眼中渗入浸毒般的目光紧盯着何算。
她恨不得能同肖紊一起死，两败俱伤又如何，被发现又如何？！
何算被她眼中的疯意惊到，顿了顿反应过来，暗骂了声。
险些忘了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同她讲什么道理！
不好再激怒景瑟，何算思索片刻，将态度摆的谦卑了些许，低声附和道。
“殿下，眼下我们离大局指日可待，卑职也是担忧肖紊会查到线索……”
“我已经往冀州传去鱼书，眼下正是蛰伏之际，若肖紊对冀州产生怀疑，定是麻烦……”
依肖从章那般缜密的心思，若他发现冀州有疑，不择手段也会查下去。
想到他们为何会失手，何算也是气的咬牙切齿。
“此番若不是那姓莫的出手阻拦，那盛宁早已惨死街头，我们何止于会计划失败！”
何算对于这个突然毁约的“莫先生”简直恨极。
徐行被他所杀，待回到冀州，他定然要替老徐报仇。
景瑟懒得去猜想何算此时是何心思，她冷笑了声，脑海中似乎想起了一些从前的前尘往事，末了只是讽刺的轻嘲。
“不过是从前痴缠五皇兄的一个疯子罢了，也就你们冀州的人忌惮他手中五皇兄留下的那支暗军。”
景瑟说到此处时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人厌恶的事情一般，眼底的不屑浮于面上。
何算自是不清楚景瑟同莫应怜之间有什么恩怨，他并没有忘记此行来见景瑟的目的。
他想起来时听到的消息，心中不由朝肖从章这个小人咒骂了一句。
肖紊这厮竟要将老徐的尸首刨尸查证！这简直就是羞辱！
“殿下，眼下姓莫的早已将人撤离上京，他杀了徐行，如今他的尸首被肖紊送去了大理寺，他身上有冀州军的暗印！”
何算此话一出，不仅景瑟面色一顿，连一直沉默的拾琴都皱起了眉，面露惊讶。
景瑟此时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何算咬着后槽牙垂首重复了一遍，刚说完便被景瑟怒极而笑的随手抓过一只杯盏砸到头上。
景瑟简直要被他们蠢笑了。
“冀州军的暗印？！你们是生怕我那位好皇兄不知道你们要谋反吗？？”
元朝每一支驻扎边地的州军都有专属的军印鉴辨真伪，此为暗印，是州军身份的证明。
军印这个直接明了的证据被查到，根本用不着狡辩，景昭嵩定然会追查到底，到时他起了疑心，还谋什么反，简直就是送死。
“卑职来时已经抓了那个仵作的妻儿，眼下这事肖紊并未知晓，待卑职找到机会，潜进大理寺将尸首带出即可……”
何算屈膝跪地，朝景瑟行礼表明决心。
得到的也只是后者漠然无关的询问和试探。
“带不走，往大理寺放一把火烧了即可。”
景瑟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轻笑了声，看向何算若有所思。
“本宫可不认为肖从章会放过这个机会请君入瓮。”
依她对肖从章的了解，他不可能不怀疑徐行的身份，如今却还敢将尸首停放在大理寺，不就是等人跳进去吗？
何算被她这般提醒，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层，他脸色变的阴沉，几番思索，忽的想到了法子。
他瞥了眼一侧的拾琴，拱手沉声说道。
“卑职有一计。”
景瑟微挑一侧细眉，朝他扫过来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何算低声说道：“届时还请殿下先派一队人去干扰肖紊的视线，让他们以为我们将尸首带走，卑职再找机会去大理寺放一把火。”
他要烧的不仅是停尸堂，是整个大理寺，到时便是肖紊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缘由。
景瑟果然对此很感兴趣，毕竟能给肖从章找麻烦，她便高兴。
“不错，就这样办，你下去准备吧。”景瑟显然没多大耐心听他继续说下去了。
何算微微抬眼瞄了眼景瑟，随后压下眼中的阴狠，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恭敬点头退下。
何算一离开，拾琴便走了过来想要扶着泛了些许困意的景瑟，只是还未碰到她的手，便被景瑟用脚尖踢了下小腿。
景瑟没理会拾琴的惊讶，走回那张美人榻旁慵懒的躺下，朝他吩咐道。
“去给我拿酒过来。”
拾琴沉默了一瞬，随后声音稍稍暗哑的低声说道。
“殿下，夜深了，不宜再饮酒了。”
今日景瑟已然喝了不少的寒酒了，冬日寒酒伤身。
只是话音刚落，殿内安静了下来。
景瑟望着他，眼中是对他的不遵从的举动的不悦。
一番沉默后，拾琴还是下去取了一坛。
景瑟便喝着酒便想着将要发生的事情，不知是酒意侵袭还是早已入醉，殿中能隐约听到她时笑时哭的声响。
拾琴一直沉默的守在她身侧，看着她把酒喝完，直到她彻底睡去，才弯身将景瑟抱起，往寝殿走去……
万事早有因果，注定结缘却又无法相依，如月下影，如风中云，云泥之别，如隔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