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良沅,以及林氏的命脉,已经被夏盐撬动,如果魏国再断掉青白盐的商贸,林氏的财源就只剩下国内一小部分了,那远远不能满足林氏维持自己的地位。林良沅别无选择。”
“我们可以选择集结兵力回雁门关内,长驱直入曲京,逼迫林良沅交出所有权力。”
“所有权力不在林良沅手里!”姬清颜快速反驳了一句。
欧阳烨愣了一下,刚燃烧的热血,就熄灭下来。
大家都不是山野村夫,政治不是斗殴,不是谁的拳头大,谁就能赢。
如果你非要将政治比喻为斗殴也可以,但一定是群殴。
群殴的关键不是谁的拳头大,而是谁的拳头多,且源源不断地多。
拳头大而不多,能打赢对方一百次,但只要输一次,就可能彻底输了。
李自成在入主北京后,加大对士绅的拷打,作为帝制时代造反的头目,不拉拢世家、乡绅,想要稳住统制是几乎不可能的。
所以李自成败了一次,就退出顺天府了,他没机会再重新集结兵力、物资,连防御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拳头大而不多的典型表现。
所以才说政治是多人的群殴。
晋国朝堂之所以林良沅说的算,只有一个原因,在世家豪强眼中,他林良沅德高望重。
也就是说,大家服他。
至少大部分世家豪强服他。
当姬清颜一路抵达曲京,把林良沅绑了,甚至在街头斩首,再直接烧死,世家豪强的实力并不会遭受瓦解。
他们只不过少了一个能快速凝聚大家的人,但只需要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在危难关头就可以快速推一个领头羊出来重振旗鼓。
姬清颜的基本盘在军队,但其实军队的基本盘在后勤,后勤掌握在谁手里?
有人说姬清颜可以攻城拔寨,以战养战,一个个打,现在不打,说到底还是不够强。
这是一种加减乘除似的军事幼稚化思维。
以战养战的核心在于养战,养战的核心也在于后勤,后勤的核心在于行政和财务。
行政和财务如果想要施展并落地有效果,不仅仅需要顶级的后勤人才,还需要时间。
林良沅只需要集结各州郡世家,采取拖延的战术,就可以逐渐消耗掉姬清颜。
哪怕林良沅被砍了,世家推出新的头目,只需要拖延时间,姬清颜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那这样说,世家是无敌的?
世家不是无敌的。
在生产力的某个阶段,世家与皇权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皇权有天然的优势,可以保证自己坐稳江山。
至于像杨广那样想要做千古一帝?
杨广很聪明,能力很强。
聪明、能力强就能做千古一帝?
说到底,皇权依靠世家豪强治理地方,世家豪强依附皇权扩展自己。
姬清颜的敌人根本不是林良沅,而是以林良沅为代表的世家豪强。
这些人如果能撼动,林良沅年轻的时候,就去一个个做掉了。
正如姬清颜所言,后来林良沅发现,他无法改变晋国,只能为晋国续命。
但话说回来了,姬清颜难道不是也在为晋国续命吗?
她是女儿身,甘愿进入行伍,一直在前线吃苦,不也是有自己的理想吗?
她现在有诸多不甘,她也想热血一把,举兵入关,一路杀回曲京。
可那样做,原本可能还有一百年寿命的晋国,会不会就只剩下十年了?
这是她愿意看到的?
“殿下,您这样走了,那些跟着您上来的将士们,他们怎么办?”欧阳烨问道。
“林良沅又不是一个昏聩之人,他知道他们的价值,甚至他可能将他们纳入到御林军中,由自己指挥。他们不会被亏待的。”
“可是他们信服的是您!”
“他们信服的是我,但他们是现实中的人,现实不会随着任何一个人的自我想法而改变。”
“看来殿下已经作出决定了。”
“为了大晋,也为了我父亲,更为了那些信任我的人不至于死在自己人手里。”
欧阳烨叹了口气,苦笑道:“这几年在夏主的支持下,下官差点以为我们就要成功了。”
姬清颜打开门,外面正在下着雨,雨幕朦胧,阵阵水汽吹进来。
她也苦笑起来:“我现在知道我与他的差距在哪里了?”
“谁?夏主?”
“想要一个国家富强,不仅仅是有一支能打的军队就可以了。”
七月下旬的雨下了很久,朦胧了世界,也模糊了人心。
在秦州夏晋地界,商道如同往日般繁荣。
前面绿葱葱的山峦之间,行人如梭,河道里的商船来来往往。
这一带是夏晋互市之地,夏晋几乎一半的商品都从这里过境。
一行人行色匆匆地赶路,他们的衣着与周围的行人看起来没有不同,但又因为骑着马,显得格外突兀。
“听说了吗!朝廷最近要减少精盐进入晋国的量!”
一个看起来胖胖的男子说道。
“要下减吗!”旁边一个人说道,“这不应该啊!精盐如此赚钱,怎么还减少呢?”
“不知道,感觉最近不太平啊!”
“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最近还听到风声说运往晋国的丝绸也吃紧,不能再增加货物了!”
“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啊!”
“去南边啊,或者去川西!”
“那里能有多少人!”
“那就去荆南,人是很多的!”
“最近秦州不太平,听说从荆州有大量粮食进入秦州,看来是真的要打仗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像往常一样赶路。
突然,不知从何处,一队人马快速出现,随即有大量弩箭呼啸而来。
刚才说话的胖子尚未反应过来,脑袋被射了一箭,当场毙命。
其他人顿时乱做一团。
那些弩箭显然是冲着那群骑着马的人去的。
“殿下,小心!”
一声疾呼中,其中一人身形一偏,匍匐在马背上,立刻避开了那一箭。
但更多的箭矢呼啸而来,来的太快太急,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有五人落马。
周围的人群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