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昱却拖住我的手,只撩动嘴皮子发出模糊不清只有我们俩能听见的声音:“此时离开,恐叫人心生怀疑。”
那要我怎么办?
趁着乐曲转调,舞姿变幻之际,我心生一计,立刻换上另一副嘴脸,扭身拿起案上的酒杯酒壶就往那群翩然起舞的舞姬身上扔去,借着酒劲开始耍起了酒疯:“贱婢,跳的什么呀,难看死了,好大的狗胆,居然跳这种庸姿俗舞给陛下看,来人啊,把这些污了陛下眼的贱婢拉出去杖毙!”
“啊——!”乐曲被打断,舞姬们吓得作鸟兽状散开,和乐师、随侍的宫人们一起跪伏一地,瑟瑟发抖:“娘娘饶命,是奴婢们学艺不精,污了陛下和娘娘的圣眼!”
我眼皮都没撩一下,拉着他的手,腰肢轻扭,语带娇嗔:“陛下,妾近日学了一支新舞,不如陛下随妾回宫,妾单独跳给陛下欣赏如何?”
黎昱缓缓起身,脸上仍然一派温雅,语气却一寸寸冷了下来:“此等小事,皇后何必动怒,正值芳华的姑娘,赐死未免可惜。”
我假装因为他的劝诫而愠怒:“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便赐给雍锦宫的阉人做对食罢,好歹留她们一命。”
“对、对食?”
我这一惊也不是全然作假。
黎昱淡淡瞥了我一眼,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我几乎以为是错觉。他没理会我的震惊,只一挥袖,对着底下瑟瑟发抖的众人道:“还愣着做什么?拖下去。”
命令一下,侍卫们立刻上前,在一片凄楚的哀求和呜咽声中,将那些面无人色的舞姬带离了大殿。整个过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只是下令处理掉几件旧物。
我还没从“对食”的冲击里回过神,他已经转过身,非常自然地揽过我的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皇后不是要为朕单独献舞么?还不移驾?”
他的手掌温热,隔着一层衣料贴在我腰侧,让我浑身不自在。我能感觉到四周宫人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的压抑。这家伙,入戏比我还深!
“啊?哦……对,对对对!”我赶紧接戏,硬着头皮扯出一个娇滴滴的笑:“陛下这边请~保证让您大开眼界!”
我一边假笑着引他往吟风阁楼下去,坐上他的辇轿,一边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对食’是不是太狠了点?”
他侧过头,嘴唇几乎没动,低沉的声音却清晰地钻入我耳中:“皇后方才喊打喊杀时,倒不觉得狠?若非朕拦着,她们已是杖下亡魂。如今留了性命,你倒心疼起来?”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好像……是这么个逻辑?但我那是演戏啊大哥!我的计划是喊打喊杀结束,他出言劝诫两句,我就顺着台阶下来,既留了她们性命,又能把这场酒色局拆了,我也成功退场,谁知道黎昱怎么突然发癫,搞这出。
“再说了”他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讨论天气:“这宫里的歌舞伎乐,哪个不是经宗亲贵胄层层举荐,此等来历不明,目的不纯的,赏给内侍做对食已算是最好去处,否则打探不出有用的消息,迟早成为宗亲刀下亡魂。”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让我后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我忍不住侧头看他,他线条完美的侧脸在宫灯映照下显得有些疏离冷漠。
直到回到凤寰宫,进了寝宫,挥退所有宫人,殿内只剩下我们两个。我立刻弹开,离他三步远,抱着胳膊看他:“戏演完了,陛下可以回去了吧?”
黎昱却没走。他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一下我寝殿内的布置,最后目光落回我身上,那双眼睛恢复了惯常的深邃莫测。
“舞呢?”他慢条斯理地问:“朕可是期待得很。”
我:“???”
我那是为了脱身找的借口啊!难道还真要跳?
我看着他那副明显等着看好戏的样子,一股邪火窜上来:“黎昱,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刚才可是你让我配合的!现在没事了,您该回哪儿回哪儿去吧?”
他忽然向前迈了一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我下意识后退,脊背直接抵在了冰凉的雕花门板上。
“皇后似乎总是忘了。”他微微倾身,气息拂过我的额发,声音里带着一种缓慢而危险的意味,嘴里的酒气都喷到了我的脸上:“在这里,朕的话,就是规矩。你说要跳,那便非跳不可。”
“你假酒喝多了吧,又开始发癫。”
我梗着脖子,心里那点叛逆劲儿被他这霸总语录彻底点燃了。反正周围也没别人,我豁出去了!
“不跳!”我斩钉截铁,甚至大胆地迎上他压迫感十足的目光:“陛下,强扭的瓜不甜。而且我实话告诉您,我跳起舞来可不是‘难看’能形容的,简直是地动山摇、人神共愤,您真不怕我这‘舞姿’把您的圣体吓出个好歹来?”
他眸光微沉,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落在我脸上的视线带着审视的重量。
我硬着头皮继续输出:“再说了,合作讲究有来有往。我刚才已经完美配合您演完了上一场戏,超额完成任务!现在这场‘独舞表演’,不在我们的合约范围内,我有权拒绝加班!”
寂静在殿内蔓延。他依旧维持着倾身的姿势,离我很近,我能清晰地看见他眼底深处细微的情绪波动,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有什么东西掠过,但太快了,抓不住。
就在我几乎要扛不住这沉默的压力,考虑是不是要稍微怂一点的时候,他却忽然像感应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窗口,嘴角牵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抽离。
窗外似乎是有什么人么……?
我正想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又收回了目光,垂眸整理了一下并无形制的袖口,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润:“也罢。”
就这么简单两个字?我有点懵,这就结束了?
他不再看我,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殿门,玄色的衣袂在流动的烛光中划出冷硬的弧度。
“我若是再不知轻重地强迫你跳舞,只怕有人要寻我的晦气了,皇后好生歇息罢。”
话音落下时,他的手已经推开了沉重的殿门,夜间微凉的风趁机涌入,吹得烛火一阵摇曳晃动。
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彻底隔绝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