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仁思绪万千,却有一种这天下终于要被搅乱了的兴奋之感。
之前他总担心才和北梁休战不久,再来一次战争风云恐怕会动摇南周根基,于皇室和国运不利。
不过现在,经过了宇文斯贤的几次劝解,他也转变了想法。
既然一直没有什么光明正大的理有与北梁开战,那还不如主动出击,利用谢妡竹和亲一事做文章,给两国的僵局撕一道口子。
多国争霸的时代里,不怕大动干戈、就怕你像缩头乌龟一样不迎战。
和平自古就不是万能灵药,只有通过战争,才能得到最大的领土和更多的财物。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里他已是南周功劳最高的君主,南周亦是打败了北梁和大晋,重新一统天下。
此时,管霓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了起来:“回禀陛下,贤妃娘娘给您送午后点心来了。”
宇文仁乍然清醒,原来他终究是任重而道远,还在美梦里沉醉着呢。
又听闻“贤妃”二字,他有些恍惚,正是想着贤妃的儿子,他母妃这就来了。
“这会儿子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快请贤妃进来!”
管霓了然一笑,转身往天威殿外面而去,“是,陛下。”
须臾之间,贤妃就进来了。
只见她身穿一袭天蓝色绣桃花的锦缎宫装,长裙曳地,清爽素净、满身春色,很是飘逸轻盈。
手中提了一个大小适中的黄桃木食盒,里面飘出一股若隐若现的佳肴香味来。
宇文仁微微失神,这场景,配上贤妃柔和的面容和轻巧的笑声,颇有些早年与德孝皇后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味道。
这样的安心平和感觉,他已经多年没有再次感受过了。
没有高高在上的皇帝和低声下气、蓄意讨好的妃嫔,只有一对再平凡不过的夫妻闲话家常、对花小酌几杯。
贤妃请安完毕,却久久不见陛下应答,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竟望见宇文仁满眼深情,痴痴的望着自己。
她便明白,陛下这想必是又回忆起了德孝皇后的旧事。
心头不失落是假的,但这么多年过去,她却也释然了。
先皇后毕竟是结发妻子,出身高贵不说,又是最早陪伴在宇文仁身边的女子。
自是与所有后来者都不可同日而语的。
要怪就只能怪她许若芍没那个家世和福分,不能以正妻的身份嫁给他。
既是为人妾室、与那么多女子共侍一夫了,那有很多东西就不必过于苛求和在意,否则迎接自己的很大可能只有失望和不甘心。
更有甚者,还会愤怒不已,形成执念,从身到心都面目全非。
比如陈贵妃,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贤妃从心底里可不愿变得像她那样。
纵是恩宠再多,风光无限又如何?
整个人活得也太心累了,她现在已经对帝王的情爱不感兴趣了,心里就只有一双儿女的荣耀前程。
“陛下?陛下?”
见宇文仁久久不语,贤妃不得不出声提醒他。
“哦,若芍,你来了。真是稀客呢,你向来不爱往朕这里跑。今日怎么想起给朕送点心了?”
这话才说出口,宇文仁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他向来在女子面前就笨嘴拙舌的,从年少时起就不是一个擅长风月之事的男子。
若不是成为帝王了,估计也不会需要这么多的妃嫔妻妾在身边伺候,只要有德孝皇后和陈贵妃两人也就够了。
这些年来,莫不是仗着陈贵妃长于调情逗乐,宇文仁的情事还不知要有多无趣乏味呢。
就像现在,他本意原是想要表达对贤妃上门看望的受宠若惊,谁知说出口的感觉却像是不欢迎人家来一样。
果不其然,贤妃也沉默了。
一时之间,气氛尴尬到极点。
贤妃停顿几分钟,最终还是含笑得体的回禀道:“回陛下,臣妾今日前来,一是最近新得了个蜂蜜雪梨糕的点心方子,做出来当真是甜糯爽口,唇齿噙香,风靡了整个后宫呢,人人都夸赞。这点心是从咸月宫里传出,所以臣妾就带来借花献佛,给陛下尝尝鲜。”
“二来嘛,”她说到此处,似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二来,自从陛下让贤儿领兵前往南方治水以后,臣妾可有段日子没收到贤儿的来信了,宫里也没几个人知道前方的具体状况。说来不怕陛下见笑,臣妾昨晚做了一个梦,梦里贤儿竟是处在极为危险的境地之中,狂风暴雨包围着他不说,后面还好似有很多人在追杀他一样。臣妾由此惊醒,后半夜醒到了天亮。今日一直心神不宁的,所以就想到陛下这里打听一下,不知贤儿在南方如何了?还请陛下体谅臣妾思子之心,莫要责怪臣妾探听前方消息。”
宇文仁听完她的来意,脸上一阵羞红,心头却是大为感动。
母子连心啊,贤妃爱子心切,定然是不能接受宇文斯贤不告而别私自去北梁之事的。
若是他告诉贤妃,就连他这个当父皇的都不知道宇文斯贤现在身处何方,以贤妃柔弱的性子定是承受不了这个打击的。
说不定,在惊恐和担忧之下,很快就会病倒了。
所以,当下绝不能对她如实相告。
他定了定心神,竭力装出一番胸有成竹的神情,很有把握的说道:“若芍你就安心吧,朕能放心派他去做的事情,肯定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之前戚义已经上过奏折了,说是众人在南方一切都好。贤儿又贵为皇子之尊,那些苦活累活自有底下的人去争抢着做,哪能让贤儿亲自动手呢。这小子啊,现在正在江州的韦太守府中做客呢。韦令窗的父亲曾是先帝做太子时的陪读,与皇室交情不浅,定会好好招待我们贤儿的。”
贤妃见他信誓旦旦的样子,看不出什么破绽。
一时之间突然就放松了下来,她欣慰的笑道:“臣妾就知是自寻烦恼了。贤儿有福之人,只是去治水而已,哪有上战场那么危险?就是战场之上,他不也顺利逃出来了么?可见吉人自有天相。多谢陛下告知。这蜂蜜雪梨糕要趁热吃才好,来,臣妾伺候您用点心。”
她说着,将食盒递给了管霓。
管霓放好食盒,抬出了那一碟蜂蜜雪梨糕和一小碗莲子绿豆粥,悉数抬到了宇文仁的御桌之上。
贤妃遂站到宇文仁身旁,殷勤的服侍陛下吃点心。
正舀了一勺莲子绿豆粥要送到宇文仁唇边之时,一道令人扫兴的女声不怀好意的传了过来,正是陈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