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禾愣住,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同他仔细说过,就连戚义将军也是如此。
他们这些戚义的部下,心中都是只有挣军功这件事,就连效忠三殿下,折服于他的个人魅力是其中一个原因,而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他是三个角逐储君之位的皇子当中最有希望的。
戚义这些将军级别的人物或许还有私交甚笃的因素在其中,但像彭禾这些普通的部下却是很大一部分都是这么想的。
说他们世俗也好,功利心切也好,他不否认。
毕竟很多士兵都有家人要供养,三国之间又长年战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又要大战了,在这样的乱世之中,身为军队最底层的兵士们当然也学会了站队,要找一棵常青大树抱紧了,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无辜牺牲品,确保活着的每天都能分到一碗肉汤喝。
只是,他们总这样想,却难免目光会短浅,就想不到更深一层。
彭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成大哥,你说得对,我护送三殿下一场,绝不能白费了苦心。放心吧,我只是一时气话,以后不会再提此事了。”
成清玄也终于放下心来,依旧低声说道:“这样不就对了,你可别被旁人带歪了心思,三殿下多年为人,你我其实都清楚。不就是一个女人的事嘛,陛下都还未说什么呢,哪轮得到咱们瞎操心?”
彭禾点了点头,一时无话。
风浪盛大,一时之间也没别人听到他们俩个说的这些秘语。
所有人都在忙着同雨水风浪做搏斗。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许是老天爷要放他们一把,不让他们葬身于此吧,雨势开始渐渐变小,直至再无一滴雨水落下来。
海风也柔和了下来,不再如之前那般狂暴不已。
只要风雨一变小,慢慢的海面就归于了平静,天边虽然依然乌云未散,但天色明显提亮了不少,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到些许阳光想要从乌云里透射出来。
竟是绝处逢生!
众人提着的心在此刻全部放下了,大家互相拥抱,一起欢呼,都在为自己、为兄弟、为这整船的人死里逃生而感到欣喜若狂。
当木船不再摇晃以后,宇文斯贤和谢妡竹在船舱里也终于好受了一些。
他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只见外边的天气已经恢复了风平浪静,知道最危险的时候过去了。
他对谢妡竹感慨道,“竹儿,我看着像是天色转好了,也不再刮风下雨,所以船身才没有摇晃不已。我们俩又躲过一劫啦。”
谢妡竹虽还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但也感知得到船身已恢复正常,“是呀,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阿贤,可见你我也并未遭天谴,老天终究还是放了我们一条生路。”
她说着,两行清泪不由自主滑落了下来,“阿贤,此番海难逢安,你的属下们立了大功,若非他们坚持到底不放弃,也不会等到现在这个时候,你日后可一定不能忘了他们的功劳呀。”
她话音一落,船舱外的成清玄与彭禾不禁愕然对望。
他们本是过来向三殿下报喜的,没想到不经意间竟然听到这么令人意外的话语。
不仅意外,更多的是是动容。
没想到这位公主这么贴心,不动声色之间却将他们的付出全都看在眼里。
宇文斯贤的回答更令他俩暖心,“这是当然的,他们都是跟随了我多年的忠心部下,明着是部下,实则更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比我那两个有着血缘关系的皇兄更甚。我有今天,他们每一个人都功不可没,等我和你的亲事尘埃落定了,回到南周,我定会拼尽全力去争储位,这才不负他们今日护送我俩的一番苦心。”
彭禾眼睛酸涩了,他默默拉着成清玄折身返回了甲板上。
他是在为今日说的那些话羞愧不已。
成清玄懂得他的心里想法,也没多说其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彭兄弟,这下你知道了吧,我们的选择没有错。三殿下还是以往那个志向远大的三殿下,他现在只是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女子,从古英雄就难过美人关。我们也应该多包容理解他一段时间,等他的婚事安稳了,殿下就能沉下心来重建伟业啦。都说男儿只有先成家,才能立业,这可一点都没说错呢。”
彭禾回了他一个释然的微笑,“可不是嘛,我算是看出来了,三殿下对这位大晋公主是真心的。之前我还有些不理解,觉得殿下为了一个女子不顾国内乱局,只身深入北梁,实在过于儿戏。
现在才明白,原来殿下是一石多鸟,既有打破当前局势的意图,
又能娶了心上之人,若是成功了,还能顺带同大晋拥有一层姻亲关系,将北梁利用王爷和亲的狼子野心化解于无形,让大晋为我所用。果真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好谋略。实在令我佩服,从今日起,我彭禾一定永远唯三殿下马首是瞻。还有那位公主,我见了她也会恭恭敬敬的。”
成清玄也笑了,“想通了就好,你只要记住,永远都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论别人怎么在你面前说嘴,你凡事都要保持定力,不能被别有用心、鼠目寸光的人带偏。想想自己要保全的人,自己想得到的一切。自然就知道该如何做才是正确的。这话不只是说给你听,也是我想对自己说的。”
他一鼓作气地说完,“来,三殿下和宝兴公主正蜜里调油呢,我们就不去打扰他们了。还是先去与大伙儿众乐乐吧。这群家伙,现在捡回了一条命,可真是高兴坏了。”
而北梁端昭王那边,此刻却是愁眉不展。
萧成勋也找了一艘船,全力往海面之上追击而去。
只是,落下了那么长的时间,想要追上难入青天。
不仅是因为时间的耽误,就连方向,也难保准确。
毕竟每一个船舵手的航行习惯都是不一样的。
且海上不同于陆地,陆地上每条路都是经过了前人验证的,都有迹可寻,可海上只有茫茫波涛,想要追踪前面的船只,真的无异于痴人说梦。
其实萧成勋才踏进船上的那一瞬间,他就有些后悔了。
但碍于自己在部下面前的威信,事关自己的声誉,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追上来。
不管追不追得到,他总得拿出一个态度来面对世人,绝不能让人以为他这个端昭王名不副实,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