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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城,城东,粮商大户张家正堂的门窗紧闭,密不透风,哪怕外头风雪肆虐,也难侵得半分。然而,满室压抑的气氛,却比寒冬的风雪更为刺骨。

上首的紫檀木椅上,家主张万山紧裹着厚重的狐裘,双手死死攥着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扫向下首三人时,难掩沉郁之色。

堂中炭盆里的银霜炭烧得正旺,不时有火星子“噼啪”爆开,可这炽热的火光,却丝毫未能驱散众人心中的寒意,反倒让沉默的氛围愈发滞闷。

账房管事周立手中紧攥着账本,指腹将泛黄的纸页揉出了深深的褶皱,他几次抬眼,试图打破沉默,却被张万山阴沉如墨的脸色硬生生逼了回去。

粮铺掌事张有财垂着头,鞋尖下意识地蹭着青砖地面,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昨日西城分号伙计传来的消息,如巨石般压在他心头,这些天仅卖出去三升米,柜台前冷冷清清,竟无一人问价。可这话,此刻却如鲠在喉,不敢轻易吐出。

身着青布儒袍的幕僚李默,端着早已凉透的茶盏,望着炭盆里渐渐蜷起的灰烬,神色凝重,压低声音说道:“家主,派去盯梢的人回来了。赵氏粮行每日寅时开门,后门总有三辆骡车送粮,车帘捂得严严实实,拉车的车夫只知粮从西市而来,再问不出其他………”

话音刚落,张万山猛地将手中茶盏掼在桌上,青瓷杯沿与桌角碰撞,溅出的茶水顺着木纹蜿蜒而下,在青砖地上洇出一道深色的印子。

“查不出?”他声音沙哑,带着难以遏制的火气,“张家在沧州经营粮行三十年,如今竟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压得抬不起头,你们连他的粮源都查不到?”

堂内瞬间陷入死寂,唯有炭盆里的火声渐弱,窗外的风雪声也似乎被这压抑的气氛震慑,悄然止息。

三人皆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仿佛连地砖缝里透出的寒气,都能顺着骨头缝往上钻。

就在正堂的沉默压抑到极点时,门外传来门房小心翼翼的轻叩声:“家主,西城李家的李家主,还有南城沈家的沈家主,说是有急事求见,此刻正在外厅候着。”

这声音如石子投入深潭,张万山紧皱的眉梢微微一动,手指缓缓松开扶手,指节上的青白之色也渐渐褪去。

他瞥了眼底下三人,语气虽仍带着余怒,却已有所缓和:“他们倒来得巧,将他们请进来。”

堂门打开,一股裹挟着雪沫的寒气汹涌而入,随后走进两个裹着厚皮袄的身影。李家家主李博明身形偏瘦,此刻脸色被冻得通红,一进门便搓着手连连叹气。

沈家家主沈静柏身材略显圆润,走动间微微气喘,眉头紧蹙,棉鞋上还沾着未扫净的雪粒。两人刚站稳,目光扫过正堂凝重的气氛,又瞥见桌上溅落的茶水印,脸色皆是一沉。

“万山兄,”李博明率先开口,声音中透着焦急,“你这儿想必也收到消息了?那赵氏粮行今日又放出话来,说过几日还要降粮价,再这么下去,咱们几家的粮铺………”

沈静柏接过话头,语气愈发沉重:“沈家的铺子今早开门,七八间铺子一上午才卖出去半斗糙米!百姓都攥着钱等赵氏那边,咱们再不想办法,这营生怕是难以为继了!”

张万山看着两人焦灼的神色,缓缓走到炭盆边,添了块银霜炭。火星子“噼啪”一跳,映得他脸色明暗不定:“你们来,也是为了这事?”

说罢,他挥了挥手,打发账房与粮铺管事退下,只留幕僚李默在旁。待正堂里只剩四人,他才示意李、沈二位落座,又亲自为他们添上热茶。

“实不相瞒,张家也正为此事发愁。那赵氏来路不明,粮源更是毫无头绪,一味低价抛售粮食,显然是冲着咱们沧州城内的粮商来的。二位今日前来,想必是已有主意?”

沈静柏垂首端起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瓷壁,只轻轻吹开浮在面上的茶沫,却并未言语,神色莫测,让人瞧不出半分急切。

一旁的李博明却按捺不住,闻言刚沾着椅边便霍然直起身,声音急切:“万山兄,都这时候了,沧州粮商向来以张家马首是瞻。今早我从赵氏粮行门口路过,瞧见排队的百姓都绕了半条街,再不想办法,咱们库房里的陈米可就要烂在手里了!”

张万山指尖在桌沿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李博明,神色依旧凝重:“博明兄,我又何尝不知事态紧急?可那赵氏行事缜密,滴水不漏,粮源查不到,底细摸不清,贸然行动只会自乱阵脚。”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的温热却未能驱散心中的烦闷:“我已让管事去查赵氏粮行骡车的动向,若能找到他们的囤粮点,或许能有应对之策。”

“他们的囤粮点,我恰好知晓。”沈静柏轻抿一口茶水,瓷杯轻轻磕在桌面上,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满室之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些粮米是五日前入城的,赵氏没选别处,偏偏在西市拐角租了个闲置的老粮栈。每日寅时前都有伙计从那粮栈搬粮,一车车运往赵氏粮行,错不了。”

他放下茶盏,指尖在桌上虚点了点西市的方向:“那粮栈原是前几年关张的,门窗破旧,赵氏租下后只简单修缮,看着毫不起眼,倒正好用来藏粮。若不是沈家有间铺子离西市近,管家每日盘货时多留了个心眼,还真难以发现。”

“不知能否从中做些文章………”李博明身子前倾,双手不自觉地按在桌沿上,声音压得极低,眼中闪烁着急切的火光,“既然摸清了囤粮的地方,咱们不如找些人手,夜里悄悄摸过去,直接把那粮栈里的米抢过来!没了粮,赵氏就算想低价卖,也无计可施,到时候百姓还得回头找咱们买粮!”

张万山心中不禁一动,手指在梨木椅扶手上快速摩挲了两下,眼底原本的沉郁之色稍稍散去,透出几分亮色,却并未立刻回应李博明的提议。

他转头看向站在炭盆旁的幕僚李默,语气虽缓,却仍带着几分考量:“李默,此事你怎么看?依你之见,博明兄的法子可行吗?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李默抬首,目光先扫过张万山眼底的意动,又掠过李博明难以抑制的急切,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家主,此法看似能解燃眉之急,实则风险极大。”

“其一,那粮栈虽地处偏僻,但赵氏既敢将粮食囤在那儿,必定安排了人手看守。咱们贸然带人去抢粮,一旦动静闹大,被官府或是百姓撞见,定会惹上麻烦,张家的名声也将毁于一旦。”

“其二,咱们至今不知赵氏背后是否有人撑腰,若真动了他的粮,只怕是引火烧身。”

他稍作停顿,又补充道:“依属下之见,不如先派人盯着那粮栈,看看赵氏的粮究竟能支撑多久,再寻机会从长计议,如此比贸然行事更为稳妥。”

“那赵氏不过是外地来的,能掀起多大风浪!”李博明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中带着几分狠劲,“只要咱们齐心,先把他的粮抢过来,断了他的根基,他自然会滚出沧州。出了沧州,兵荒马乱的,出点意外,也没人能追究。”说罢,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李博明越说越激动,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身子前倾,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沧州城前些年倒是有个赵家大族,最后不也被我等联手……”

话未说完,沈静柏猛地一拍案桌,茶盏被震得高高跳起,溅出的茶水洒在案桌上。

他“噌”地站起身来,素来温和的脸上满是厉色,指着李博明厉声喝道:“李博明,你给我闭嘴!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说出这等谋害人命的混账话?咱们是粮商,不是兵匪!若是再胡言乱语,休怪沈家与你划清界限!”

李博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震住,刚扬起的声调戛然而止,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狠厉之色褪去大半,只剩下几分慌乱。

他张了张嘴,试图辩解,却对上沈静柏冷若冰霜的眼神,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得悻悻地站在原地。

沈静柏平日里总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哪怕见到挑担的货郎,也会热络地攀谈家常。府里的仆役犯错,他也多是温言劝诫,从不疾言厉色,沧州城里提起沈东家,无人不夸一句和善。

然而,张万山和李博明与其相处日久,却皆是深知,在他和善的表象之下,实则心狠手辣,手段残忍至极。但凡有人妨碍到他,他也从不当面发作,而是在暗地里不动声色地布局,让对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家破人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且行事阴狠,不留半点痕迹。

“都是为了营生上的事,犯不着动这么大肝火。”张万山见状,轻咳一声,伸手按住桌沿,示意两人坐下,语气尽量缓和,“博明也是急糊涂了,说话没个分寸,忘了有些事能做却不能说出口!”

说罢,他为沈静柏重新斟了一盏新茶:“静柏兄你也别往心里去,咱们如今该琢磨的,是如何对付那赵氏粮行,可别自个儿先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