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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末卯初,熹微晨光奋力穿透云层。上洛郡城那厚重的城门,伴着一阵悠长的 “吱呀” 声缓缓开启。晨雾似轻纱,裹挟着袅袅炊烟,从瓮城悠悠涌出。挑担的百姓、推车的商贩,纷纷踩着青石板,如鱼般有序涌入。

木轮车碾过石板,发出 “轱辘轱辘” 的声响。城楼上,武侯们打着哈欠交接岗哨,全然未察觉两骑一驾,正悄然混在人流之中,朝着城中方向缓缓行进。

不多时,又一群衣衫满是补丁的男丁,扛着锄头,步伐晃晃悠悠地与马车擦肩而过。他们身着粗布短打,沾满泥土,草鞋边缘磨得发白,人人神色疲惫,脚步虚浮。

领头的老汉,脊背已然佝偻,肩头补丁磨得发亮。他一边走着,一边扭头大声吆喝:“都把腰板挺直咯!再有旬月,这官道就能修通。崔家可是有言在先,完工后每人赏钱一百文!”

他身后的中年男子,狠狠啐了口唾沫,粗布短衣下的胳膊青筋暴起:“百文钱?这才堪堪够买一斤糙米!林家工坊招募木匠,散工一日薪俸都有五十文!要不是摊派了这徭役,谁乐意在这日头底下,去修那破官道!”

老汉猛地收住脚步,将锈迹斑斑的铁锄,狠狠砸向青石板,迸溅出的火星,惊得众人肩膀一颤。他原本佝偻的脊背,瞬间绷成了弓状,浑浊的眼珠里,血丝陡然暴起:“嫌累?嫌钱少?”

沙哑的嗓音,裹挟着唾沫星子,喷溅在中年男子脸上:“按武德律例,不愿服徭役,便得出绢布代役!你家若拿不出三尺绢布,就把嘴给我闭紧咯!莫要连累了大家!”

上洛郡晨雾未散的街道上,车马行人,熙熙攘攘。老汉这声怒斥,犹如尖锐的楔子,生生劈开了喧闹。

那中年男子,脸涨得通红,脖颈青筋暴起,冲动之下反驳道:“张里正!你摸着良心说话!今年先是大旱,好不容易盼来场雨,却又遭了涝灾,积水倒灌,家里田地全遭了殃。如今家中粮仓见底,本想着找些活计,你这边又征调徭役。说好的二十日,如今我们都干了快整月了。”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肩头被扁担磨出的血痂:“这半月来,我每日扛石铺路,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崔家给的赏钱,怕是还不够买治伤的草药!” 话音刚落,周围的徭役们,纷纷交头接耳,几个年轻汉子,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锄头。

张里正僵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他盯着青石板上铁锄划出的裂痕,眼底泛起血丝,神情逐渐黯淡,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浑身的气力:“唉......”

一声叹息,混着沙尘飘散。张里正佝偻着背,缓缓拾起锄头,布满老茧的手掌,反复摩挲着锈迹斑斑的锄柄:“谁不知道林家工坊薪俸高,可咱们谁家锅里有富余?咱们都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忽然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珠,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都给我记好了!按《武德律》,应服徭役却拖延不去的,一日打三十板子,每多三日罪加一等,最重能打到一百杖。要是敢逃役,直接判两年徒刑!”

他干裂的嘴唇,几乎贴到中年男子耳边,继续说道:“去年邻县有个汉子,为躲徭役摔断了自己的小腿,结果被衙役拖着残腿游街示众,最后流放到三千里外的瘴疠之地,再也没能回来......” 话落之时,周围几个年轻男丁,听着张里正的述说,不自觉地捂住了小腿,粗布短衣下的脊背,已然渗出冷汗。

青石板上蒸腾的暑气尚未散尽,巡街的青色身影,已沿着巷道悠悠晃来。为首胥吏的幞头红脚,随着步伐轻轻摆动,乌皮靴踏过碎石,发出清脆声响,惊得众人脊背发凉。

他腰间铁尺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革带上铜铃未响,徭役们便已下意识往墙角缩了缩。

“何事喧哗?” 胥吏浓眉倒竖,铁尺 “噌” 地出鞘半寸,青色圆领袍衫随着动作绷紧肩头的补丁,几名衙役默契散开,皂衣如乌云将人群罩住。张里正腋下的铁锄 “当啷” 落地,满脸堆笑时皱纹里都渗着汗珠:“公人明鉴!小的们正念叨着官道工期,生怕误了使君大人的差事......”

铁尺突然重重砸在石板上,“当” 的一声脆响,火星溅在中年男子脚边。他僵在原地,喉结像卡着块滚烫的石子,方才争辩时涨红的脸此刻褪成青白。

“都散开!” 胥吏眉头微皱,大声呵斥道,“再有聚众生事,统统锁进大牢!”皂靴裹挟着尘土踹在他膝弯,中年男子踉跄着跌进徭役队伍,与张里正慌乱推搡的手臂撞个满怀。

人群如受惊的蚁群迅速散开,只留青石板上几道凌乱的泥脚印,在晨曦里渐渐干涸。

骑着瘦马的男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勒住缰绳,望着巷口推搡的人群,喉间轻声道:“看来这上洛城也颇为混杂。”

话音未落,前方马车的车辕突然发出 “吱呀” 声响。驾车男子攥着缰绳回头,粗布头巾滑落些许,露出半张被烈日晒得通红皲裂的脸,沙哑着嗓子问:“阿叔,你说什么?”

瘦马背上的男人轻扯缰绳,目光掠过远处逐渐散去的衙役与徭役,沉声道:“无关紧要之事,趁着街道还未彻底喧闹起来,快些赶车。德奖的高热再拖下去不是办法。”

说罢催促坐骑上前两步,马蹄踏碎青石板上的晨露,惊起几只蜷缩在墙角的灰雀。

马蹄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他们的马车便停在了弘仁药坊门前,这座药坊飞檐斗拱,朱漆大门上方悬着鎏金匾额,“弘仁药坊” 四个大字苍劲有力,两侧挂着的红灯笼随风轻晃。

药香混着煎药的焦气从雕花窗棂飘出,药坊内早有几个伙计正忙着整理药材,药碾子与铜臼碰撞的声响此起彼伏,透着股热闹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