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萧云笙这么一问,江月有些尴尬。
是闭上眼睛,哪怕到梦里。
脑子都能瞬间想起来,除了二皇子,也就只有傅家几人。
但傅家,和将军沾着亲家。
要杀她的人,若猜的不错,也和将军是最亲的亲人。
江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想起从前乌月镇总有喝多的婶婆拉着夫君和婆婆,问着千年难题。
娘亲和妻一一同落水只能救一个,该救谁。
事实上,手心手背都是肉,痛的都是最亲的人。
江月不想将军伤心为难,只能含糊不清的嘟囔着试图蒙混过关。
其实脱口而出的却连一个字萧云笙都听不清。
“说什么大声点。”
江月想躲,早被看出她的念头一把拉回来。
只能轻咳了一声,江月稍微大声了一些道:“萧老太君。”
“什么?”
“萧老太君,您奶奶,从人出来我就怀疑她,是她安排我出府替她取东西,除了她也没人知道我的动向。行了吧。”
“她不会。”
萧云笙下意识的开口替萧老太君开脱。
快的几乎江月的嘴巴都还没合起来,只能缓缓的闭上。
在萧云笙心里,萧家,家人,尤其那是养育他长大的奶奶,自然是维护到底。
任何感情都比不上的。
她理解。
从一次见面后,萧老太君对她就虎视眈眈,敌意十足。
那股子莫名其妙的讨厌到底怎么来的,她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
“回去?”
江月唉声叹气:“将军,不是很着急的让我去取东西吗?怎么现在又不去了。”
一想到萧云笙是为了不让她去万宣楼随意指使她出来办差事,还险些死在萧云笙过去的红粉知己手里,江月总有种不是滋味的滋味。
抱着胳膊,上下打量了下萧云笙,心里越发为以后去万宣楼更要比平日提起十万份的小心应对而叫苦不迭。
可面上却还是掩住神色讨好的笑道:“将军您的马在哪?回去咱们两人不用同骑吧。”
方才萧云笙身形如同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她都没听到马蹄声。
就连现在入眼处都只有她的一匹马悠哉的吃着草。
一声哨鸣。
萧云笙的马不知从哪直接一跃而出,神清气爽的喷着响鸣,硕大的马蹄行动生风,好不潇洒。
和江月的马站在一处,宛如一个正品一个赝品,立刻就分了高下出来。
就如同方才,她乱了头发,受了伤,就连衣袍都皱皱巴巴的被割破了几块。
可萧云笙连根头发丝都透露出俊逸……
刚在胡思乱想,手上的东西被萧云笙接了过去。
江月这才反映过来,方才随手接住萧云笙扔过来的小盒子光顾着说话,还没来得及打开一看。
指尖萧云笙打开,从里面变戏法一般变出一根发簪。
这是她离开时留在府里的。
回来后还不曾想起这簪子,没想到被萧云笙一直带上身上。
萧云笙神色淡淡的捏着那个簪子,朝着她挥手:“过来。”
嗯?
江月忍住回头去看身后还是不是有其他人的冲动。
愣愣的走到萧云笙的身边。
只觉得脖子一凉。
满头的青丝被萧云笙拢起,那根簪子在发间穿梭。
萧云笙在给她冠发……
指尖在发丝中穿梭,带来的细密浅浅的酥麻感,让江月一阵恍惚。
如同之前每一次挽发。
都说女子挽发的模样是最美的,用长发能绾住君心。
可此刻,江月心不受控般,被发间细密的触感网住。
“将军……”
喃喃声让萧云笙突然清醒过来,眼眸细微的幽深。
然后若无其事的放下后,重新快速的梳起。
将那根簪子插在江月的发上。
“日后,莫要再丢掉了。”
江月愣愣的摸向头顶。
只是脸颊莫名的有些温热。
不敢去看萧云笙的眼色。
空气中两人之间的氛围无形中仿佛变得奇怪。
等萧云笙翻身上马,回头见她半天不动狐疑的甩了甩鞭子。
江月摇了摇头忍不住自嘲自己的多心,跟着一起上马回了萧家一起往京城的方向回去。
傅府里。
莲花池。
傅蓉捏着一把鱼食逗弄着水里的锦鲤。
漫不经心的转眸看着跪在面前的苏嬷嬷,伸出手指敲了敲放鱼食的瓷坛,不满的轻嗤:“举高些,蠢材,在我身边越久连这点活都干不好。”
随手撒了一把鱼食,看着水里争先恐后抢食的鱼儿,捂着唇娇媚的笑个不停。
然后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道:“你刚才说些什么?”
苏嬷嬷手早就举得酸痛,膝盖跪在细小的鹅卵石上生疼,却在傅蓉的视线转过来时连一个痛苦表情都不敢有。
额头的汗低落,讨好的小心翼翼:“回主子,是……是那批人递了消息进来,行动失败了。”
“哦?”
女人脸上的笑意淡去,将手上的鱼食全部扔进池塘里,转身坐在榻上,随手拿起桌子刚泡的新茶,瞥着浮沫淡淡的开口:“怎么回事?不是找的那群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连一个丫鬟出身都杀不死?”
“是,本来那人不知怎么的,确实是自己出了城,派去的人立刻就跟着,等那阉人一停下就缠斗起来,还割伤了他的脸,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三将军在那阉人出门后立刻就紧跟着他身后一起出去了,还伤了我们的人救下了那也阉人,就差一点点……”
“混蛋。”
杯子被狠狠砸落在地上,滚烫的水四溅的迸开撒在了苏嬷嬷的身上,烫的她眼眶顿时红成一团却连惊呼都不敢发出。
“本宫就让你找人做了这么一件事,到现在都做不成,一个阉人都杀不死,这些人叫什么杀手?传出去不叫人笑话?”
将手里的瓷缸放下,小心翼翼的活动着手腕,挪着腿到傅蓉的身边,轻柔的捧起她垂在桌子边的手腕,果然见到染得鲜红的指甲断成了几节,不免怜惜道:“你可要自我保重,好不容易留成这样水葱一样的指甲,这么漂亮的颜色岂不可惜,万一再气坏了身体,将军岂不心疼……”
“你在胡说什么?”
不悦的抽回自己的手,傅蓉看着断裂的指甲,忍不住的心烦意乱:“本宫现在就算是晕倒在他面前,那个人都不会心疼本宫半分,更何况只是一对指甲。景言上次,连再无关系的话都说的出口……”
说着眼里就起了雾气,咬紧着唇转过去不住的流泪。
苏嬷嬷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又很快的消失。
继续开口蛊惑道:“你这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了不是?将军当时说那话还不是因为气自己,也生着你你的气……”
见傅蓉微微安静了些,苏嬷嬷直到她正在听,立刻抓住机会压低了嗓音继续道:“你是救了他的人,这份恩情将军就得还,这么多年除了您,将军身边再没了别人,这放在从古至今,有谁做到了?”
“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耳朵微微一动,泪痕干在了脸上。
傅蓉转过身子,目光灼灼的盯着苏嬷嬷,让她继续说下去。
见苏嬷嬷还跪在地上,立刻伸出手让她站起身,却被苏嬷嬷躲开了更加恭敬小心的开口继续道:“她又不过是仗着扮成您的替身勾住了将军触物思人的心。不妨您努努力,让将军尝到了您滋味,知道了您的好,女人的好,从此对您念念不忘,戒不掉您了,这孩子和您的夙愿不都成了嘛……”
“苏嬷嬷…没你在身边,我该怎么办。”
傅蓉笑意加深,拉长的眼尾勾勒出几分心动。
……
“胡闹!”
官家这次才是真的动怒了。
“什么叫傅蓉和老二勾结,傅候和老二狼狈为奸害死百姓?”
萧云笙沉静了许久的冷静,“证据都在折子上写着,陛下看了自然明白。”
傅蓉没想到还未如何,被喊进宫就是听见萧云笙告状。
还未开口争辩,就见他捻动着食指,微微拢着袖子没给傅蓉反应的机会。
“只要能挖出乌月山的山脉,几条命算得了什么……届时招兵买马,皇位手到擒来,一个萧云笙又算什么。”
冷不丁的一挑眉,萧云笙轻描淡写就将矛头重新指了回去:“难不成这些话你父亲说给你听候,你就已然忘了?”
话只说了一半,内容就足够引得官家微微侧目。
让人浮想。
“傅蓉,他说的可是真的?”
面对帝王的审视,傅蓉还是有些心里发虚,没想到萧云笙竟然和她玩釜底抽薪。
“说啊,傅蓉,萧云笙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夫妻二人当真离心离德,商议好了和离?你父亲当真和老二勾结多年,做了这么多恶事?”
手里的帕子在指尖不住的搅动着,傅蓉的牙都快咬碎了。
想起傅候已死死无对证。
底气顿时又回来了。
“妾室女流之辈,哪里知道这些。欲加之罪不过是夫君为了和离的手段。”
咬了咬嘴唇。
傅蓉自顾自的从地上站起身,上前两步跪倒在官家的脚边,如弱柳扶风般柔弱的将身体倾在官家身前。
丹唇轻启。
对着官家的耳朵轻咬般低声细语说着悄悄话。
“身为人妻,我受些委屈也是应该的。只要他欢喜,只是陛下也知道,我傅家上下大乱,没有父兄,此刻和离,妾身实在,实在是活不下去的。陛下,这婚约是您给的金玉良缘,您可要替妾身做主。”
殿外的江月透过缝隙看到傅蓉矫情做作的模样。
心里不住的暗骂这个女人是个有本事的,能时刻变换情绪,随时都能登台和戏子比拟演上几段。
眼泪说来就来,说笑就笑。
也不知道官家说了什么。
眼见到后者来脸上冰霜尽消,还毫不顾忌的哈哈大笑。
萧云笙嘲弄的勾唇,又很快恢复面无表情。
无数的情绪略过,唯独没有听到萧云笙说话。
江月忍不住睫毛轻颤,心里有些不安。
突然那站着的人转过来,深深看了她一眼。
两人之间一道无形的情绪缓缓流动。
好在久久之后,萧云笙落在江月身上的那道视线终于视线挪开。
“春猎勾结内外的叛军,我也查出,也和傅家有关。”
江月忍不住吐出一口气。
萧云笙最烦的就是欺骗和隐瞒,错了还死不承认。
傅蓉又一次踩了雷区。
两人相遇,原本就已经注定了,一切都是从欺骗和隐瞒开始的。
“好、好、好。有将如此,实在是孤的福气。”
见官家龙心大悦。
萧云笙脚步晃了晃。
虚浮,几乎快要站不住,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内官身上,捂着嘴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咳咳……”
咳嗽声在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兀。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绪起伏。
脸色白惨惨的一片。
让官家一时间又生出几分怜惜。
“赐座。”
坐上了座,萧云笙接过新泡好的热茶,用手捂着茶盏吸收着热气,一副跪伤了的模样。
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还跪在大厅中间的江月身上。
“陛下。”
傅蓉恶狠狠的剜了一眼地上的江月。
摇着官家的衣袖做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既然陛下心情这么好,妾身受些委屈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今日闹出这么多事,不如干脆都算了吧……说白了,这些都是皇家内部的事,传出去岂不是又给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柄,如今知道内情的人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除了……”
江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傅蓉,不由得有些好笑。
见官家眼底一闪而过的杀心,萧云笙捏紧了椅子上的扶手。
“陛下……”
抬手官家止住萧云笙想要开口的想法,凝视着江月:“将军宠你,你更要知道自己的本分,不可妖媚,要维护主母和夫君的感情,不然,孤第一个不会饶了你。”
这话就是明晃晃的威胁。
毫无价值。
话音落下。
刚才还喋喋不休恨不得冲上来撕碎了江月的几个莽夫,立刻面如菜色额头上的汗珠立刻滚落滴在大殿上。
不住吞咽着口水。
用力的将头磕在地上,砰砰的声响震荡在大殿上。
不多时就见了血。
“陛下恕罪,我们都是粗人,只知道带兵打仗,一时间掉进旁人的圈套里了。不是有心叛乱。”
“云笙你说,孤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萧云笙拱手略略抬头,眉眼间都是难掩的风华筹算,盯着这几个叛徒宛如看见将死的蝼蚁,嘴角轻轻牵起。
“将军!将军!我们几人那时候是昏头醉酒惹出的麻烦,也是为了救家人,求将军陛下不看其他,就看当初我们也是跟着将军抛头颅洒热血浴血杀敌一场才有这如今的天下,网开一面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哥几个定当好好做人,不辜负将军。”
那几人见生和死的权利被交给了萧云笙,只后悔为何偏偏惹上了萧云笙。
抡起胳膊不住的对着自己的脸大抽特抽起来。
为了让萧云笙相信自己真心悔过,打自己的时候的都是下足了力气。
他们都是军中带兵的人,力气大几下就抽着鼻青脸肿鲜血直流。
整个大殿只剩下噼里啪啦的巴掌声,场面惨不忍睹。
萧云笙目光冷淡。
转眸不去看他们。
视线微微一凝,看到跪在那的江月,整张脸都埋在了胳膊里,看不出表情只是身体在隐隐颤抖。
随即轻咳一声,将视线都引在他自己身上站起身对着官家遥遥一拜:
“我平日里最厌恶的,就是那些居功自傲的蠢物,污蔑皇室,目中无人,违反军纪,还勾结党羽,害死百姓,条条都是死罪,就是株连,都不为过。所以末将的意思是……”
说着缓缓走到那几人的面前,淡淡的吐出一字:“杀。”
轻言慢语间,萧云笙尤其幽幽宛如悬在头顶的一把刀终于落下重重的击下,将这几人所有挣扎求生的心彻底击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