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谋算人心的高手。
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安宁倒也不意外,只随手拿起团扇,轻轻将挡在二人之间的帘幕移开。
四目相对间,比之眼前人微不可见的怔然,安宁反倒更为自然了一些,随手对着棋案对侧的空位坐了个请的姿势:
“怎么,方才郭兄言辞凿凿欲要以吾为友,如今倒是怯于登堂了?”
迎着眼前这双盈盈含笑的眸子。
郭嘉:“……”
怯,那自是不可能的!
就是大概也是没想到,整日被说是行事散漫,如今倒是有人比之他,还要更为不羁一些!
还是位年岁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女郎。
到底年轻,功夫未练到家,怀着这样微妙的心情,爬上车后,郭奉孝一时间还真稍稍收敛了片刻。
尤其是在这个堪称狭窄的空间内。隐约间,似是能闻到些许格外沁人心脾的淡香。
郭嘉:“……”
奉孝啊奉孝,这可真是……有意思!
郭嘉心下微哂。
当然了,由于心下的好奇实在跟小猫爪一般,搔地人时刻心痒痒,此刻终于逮到机会,总是要满足一二。
随手落下一子,只听男子很快开口:
“在下颍川郭奉孝,不知女郎贵姓?”
“免贵姓沈,不过山野中人罢了。”
不大的空间内,安宁如实回道。
哦,原来是隐士弟子啊!对面郭嘉下意识补充着。
怪不得如此厉害,且闻所未闻。
想来今日所见之所以同甄家车队同行,不过是因缘际会了。
想通这一点后,郭奉孝便也没再多问,而是专心于眼前的棋局。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
再是放浪不羁,终究出身士族,年纪轻轻便能能广结好友,才学是一回事,该有的分寸郭奉孝自然也并不缺。
然而半个时辰后……
看着眼前胜负已分的局面,郭嘉难掩复杂的放下了手中黑子。
大开大合,杀伐果决,此乃王者之道。
且不同于眼前女郎略显稚嫩的容颜,眼前之人棋艺精深,于此道显然已经初显峥嵘,本人又是武力超群。
再联想到之前对那些人的处理。
郭嘉很快笑道:
“女郎可知,冀州山匪极多,分布广不说,且多悍勇,早前已经有数位将领铩羽而归,想要收服并非易事。”
然而此话刚落地,却听眼前之人复又笑道:“不过想来,女郎您既然出手,想来恐怕此刻也已有了章程。”
“常山一地,不过时间问题。”
然常言道,打江山易,守江山难。何况此地多山地,良田土地并不多,如今又几经灾患。
当地有些薄财的世家纷纷离去。
人丁上只会愈发捉襟见肘。
思量再三,郭嘉此刻亦未曾想到更好的破局之法,再看对面之人面色不变,不免疑惑更深。
安宁却并未多言,只同样含笑道:
“沈某在此多谢阁下吉言!”
本以为会被相邀的郭嘉:“……”
一直到离开前,郭奉孝依旧心情复杂。
女郎既有心发展势力,难道不该广邀人才吗?如果他没看错,这位虽肉眼可见能力不俗,也有发展势力之心,但现在应该还没什么人手吧!
还是他方才的表现不足以入这位的眼睛?也不像啊!
思及对方刚才种种,郭嘉心情愈发古怪难言,像是心口上被什么东西轻挠了一下。
总是时不时传来些许痒意。
其实这会儿同样奇怪的还有系统:
“宿主,人才啊人才,你刚才那么表现,不就是为了勾引,啊不,不勾搭人才吗!”
***
“勾引?拿什么勾引?”
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棋子,安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你家宿主我现在一没人,二没地盘儿,又不是龙傲天,王霸之气一出,天下有才之士甘愿俯首,还个个忠心耿耿。”
想得倒是美。
天下间,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尤其还都是聪明人。没有相应的筹码,人家凭什么奉上忠诚。
无论什么,总归是要一步一步来。
“也是哦!”
统子默默点头:“就是没想到以宿主你的性子,竟然会真选这条路唉!”
毕竟从无到有,是真的并不容易。
以自家宿主的性子,它还以为会选个阵营做谋士,或者干脆做个旁观者,局外人。
“因为这两项同样其实并不容易啊!”
似是看出了它的想法,斜倚在马车上,安宁很快笑道。
谋士?就单说未来出名的三方势力,曹操多疑好美,未来内部各方势力混杂不谈,这时期各方大士族能量极重,寒门,或者身后没有一定底蕴,想要出头,掌握权力获得自由。难上加难,何况还是以女子之身。
除非展露出非一般的能力,但后者意味着易被觊觎。
有这功夫心思,还不如自己干!
东吴同样也是,士族盘踞,本土派系已经够强了,蛋糕就这么大,自己人都分了,外人又能分多少?
相对而言,刘皇叔的蜀国还算好一些,主君为人也足够“仁义重情!”反正明面上做的确实不错,但起势未免太晚。
当然三者都还有个致命问题,任何时候,想要获得一个女子的全部能力,纳入府中无疑是最快捷的途径。
个中风险,不言而喻。
劳心劳力,屈居下首,最后还可能被卸磨杀驴,讨不了好。
中立?更不可能了。
“不为我所用,就必须为我所杀。除非你家宿主我一直籍籍无名,未曾显露厉害的本事,否则,孤身一人,危险指数过高!”
就算她再厉害,一个人能敌百人,难不成还能千人,何况人总有疏忽的时候。
当然,如果没有原主愿望,这一条未必不香。
乱世,没有一定实力,单纯保住自己还算简单,其他就难了。
总归,在安宁看来,日后争不争霸的暂且不提,但这世道,一个独属于自己,难以撼动的势力,还得是有的。
哦,这样啊!
统子果断闭嘴。
随后两日,一行人照旧上路,除去心下别扭的郭嘉外,荀彧也曾前来交谈过。
对此,安宁只想说,不愧是后世称道的“兰香美人”,年近而立,依旧风姿绰约,近而弥香。比之一旁虽然年纪浅,但明显散漫随意的郭嘉,明显更具君子如玉,清秀通雅之质,学识谋略亦是上佳。
唉,曹老板当真好福气。
可惜,美人只可远观啊!
把玩着手中玉白的棋子,安宁不由轻叹。
不比对一旁的郭嘉,她还能有意无意“勾搭”一番。于眼前这位荀美人,正经的名门望族出身,身后势力复杂,为人又不似郭嘉那般行事不羁。
何况这位心有他志。
别说现在,就算之后几年,为她所用的可能性也不大。
而且按照时间,估摸着过不了一两年,这位就该爽快地投入曹老板怀抱。
这厢安宁心思微动过后又很快放下,身后马车上,思及方才那场简短的交谈,此刻荀彧亦是心中有憾:
“也不知这位沈家女郎师门是何等惊才绝艳,竟能培养出如此大才。”
武道身法当世罕见不说,天文星象亦是信手拈来,而且这几日同路,对方总能准确避开天色不好时,赶在大雨落下前寻好邸站。
无独有偶,他可不觉得这些只是凑巧而已。
倒是一旁的郭嘉,虽说安宁这阵子看似对两人态度毫无差别,但郭奉孝何其敏锐之人,外加心有不甘,不免时常在心下反复挂念琢磨,自是瞧出了些许区别。
这会儿宛如一条落在浅滩上的鱼,突然寻到了水源一般,整个人瞬间支愣了起来。
将这两日两人相处反复琢磨了一番,无甚形象的仰躺在马车上,郭嘉无声笑了:
呵,女郎于他无意,恐怕未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