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珺。”
“是。”眉眼低垂,纪珺在礼数上不见半分疏漏。
夏有米难得陷入纠结,当下她只能照常搭上脉,暂时拖延一小会儿,将思绪理顺。
这道难题便是,
能决定三只新鬼差下一步走向的便是眼前这位。
若是他进步快,并且抱有崇敬的态度。
那么不必多说,上面一定会再派黑白无常过来,甚至就让他们领命全权负责三位,怕是执行日常任务也要带着。
可一旦她装傻,让纪珺学得不太舒服,教学的功法内容不适合,那就没有下次。
相应地,
所谓没背景的青泽和察影也丢了缘分。
更有趣的是纪珺并不清楚关联,就算他知道也不会表现出来。
夏有米可以潇洒说只做好自己,不愿意去随意摆布他人命运。
可面临切实抉择,担子已经在身上时,她不得不更慎重一些。
不同程度的用心会影响许多缠绕的结,千丝万缕,瞬息万变。
“小白,他问我,一定要搭档吗?”小黑见气氛沉闷,主动发言。
“哦?”夏有米有了兴致,小黑这么说,他就是还没给肯定答复,即便给了,也打算再听一下搭档小白的想法。
而小黑朝她点头的动作,就解释了他愿意当着纪珺的面说开。
“搭档不是必需。”
夏有米跟着小黑点头,却给了一个否定答案,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补充道,“不可否认,契合的搭档能事半功倍,但搭档却很难出现,出现也不一定对,由此若是害怕寻不到正确搭档,那独身也没问题。”
“小白......”
“大人。”
小黑率先回应她,很明显,这是理所当然将自己视为正确搭档。
而纪珺面上的迷茫更浓厚,语气无力。
“你身子不错,且入营有了一段时间,不该是这般表现。”夏有米收回手,将纪珺的疑处点破。
察影入营最久,两年时间,功法已经达到她身体能承受的极限,甚至略有些超出,她身躯这项容器摇摇欲坠,几乎就要爆体而出。
这也是预备营的局限之处,会练习基础,但不会传授专属功法。
再苦练下去也没太多进展。
夏有米和小黑当时就像被特别选上,进行针对性培训,同眼下他们给三位的定制有些类似,只不过没有竞争对手罢了。
不仅岗位明确,还二比二。
青泽也不一样,他才入营不过三日,连规矩都还没来得及读完,又要整理思绪,看清前世种种恩怨,还迅速找准了目标,开始入门修炼,在方才的测试中有模有样。
虽然只是模仿,察影如何做,就学着尝试加入自己的理解跟随。
但,纪珺。
夏有米不能明确得知他入地府多久,至少明面上不低于三个月。
过程中,
一定有鬼仙给他塞有针对性的功法,受到特殊关照,目标具体。
但他就像不争气的幼子,再多偏爱,也都被任性视作可有可无。
拥有无限的潜力,奈何没有上进心。
这会儿,黑白无常便闯进了视野中。
他们是一代无常成功培育好的二代,另外,除了能履行好职责,在无常营,他们也时常会回答无常小鬼的一些修炼问题,偶尔带着他们练。
整体无常的效率,以及勾魂质量都在提升。
再加上,小白几世都出身医药世家,虽无法抛头露面,但关起门来也为无数老弱妇孺瞧过病,调养过身子。
药理、诊脉、研制方子的经验丰富。
就连在地府,她都能做出那医仙派发名录之外的丹药。
而小黑跟她配合默契,总能不厌其烦地随之在地府晃,采摘寻常鬼草试药,比起来,还只有小黑不容易被药性反噬,似乎天生就是药罐子,味道、药性、是何反应他都一清二楚。
许久没有鬼医现世了。
他们少了谁都不好办。
就是这样的存在,如何能不被盯上?先前,是一代无常的余威庇佑,他们不敢妄动。
但渐渐熟悉下来,无伤大雅的安排,莫要浪费了才能,带个弟子出来总不会冒犯吧?
也是诊了脉,夏有米才想到这一层。
原来纪珺的身子,需要她用药调理,还包括要鞭策他,将血性及权力欲望激发出来。
责任重大,且不讨好。
这才是她复杂的犹豫。
视线交汇,纪珺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那这样,换你问我。”夏有米强调,“仅限一个问题。”
当面应承过三位小鬼,那么就不能无视正常的流程,可也不打算长久跟纪珺耗下去。
她很难不把婆婆作的孽跟眼前的无辜少年联系起来。
“无常大人!”纪珺起身,鞠躬说道,“该如何做......我不知该如何做,每一步,如何在地府生存,如何走下一步,将来要如何。”
说完,他跌坐了下来,掩面低下头。
要说他耍赖倒也不是,这些,确实可以算一个问题。
总体来说就是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继续漫长无限且被操控的命运。
一直以来,似乎不需要他拥有想法。
无需他意志坚定拼搏,无需他受挫。
但到了这个阶段,天梯给他搭好了,但因一些无法归为正途的缘故,他不能继续顺利地、无需思考地光荣地飞升,必须从地府一段段攀爬。
被送到了悬崖边,忽而不懂得使力,因为从未练过。
迷茫地继续服从安排,跟青泽一样,想从眼前的黑白无常身上问出,他是什么,怎么做。
才有如此可怜的表现,也算是进步。
毕竟,
若还是被全权庇佑着,他连思考如何动的这个环节,都没必要出现。
颓丧的少年轻轻啜泣。
夏有米和小黑对视着,满满的无奈。
在小黑眼中,那种疑惑和无力更多,他能领悟婆婆口中的少主是他,但没像夏有米一样,猜出纪珺身份有多么特殊。
而亲力亲为惯了的小黑更无法理解,会有被选中的鬼差预备役,对未来迷茫到这种程度。
他只能看向小白,同样等一个回应。
无论是什么,小白的定义就当结论。
“纪珺,我不信,你内心,或是周围没有一段声音告诉你要如何做。”夏有米语气很轻缓,“那个萦绕在周身,在脑海出现次数最多的说法,就是你的下一步。但不是唯一,那条路不是唯一!只不过,你若能接受对抗它的后果,能自己去承担,便有权利去选择。”
“大人。”
纪珺的眼神闪烁,他脑中慌成一团。
“这两条,甚至你还可以想第三条路,都可以走下去,只要你能承担无法回头的后果。”
“我......”
夏有米说得模糊,却惊起了纪珺心底里的惊涛骇浪。
这,
小白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那些秘密真的是秘密吗?
如果她都能说出这些话,是否,是否愿意帮帮他呢?
不,他不可以表现出来。
但藏不住呀,被看到了。
“给你,走吧。”
没了继续在法器中耗着,夏有米将药方递给了纪珺,就带着小黑出了空间。这里是预备役的领地,把纪珺留在这儿是理所应当。
跟管事道了别,黑白无常便离开了这座参差的营地。
最终,
还是要等他们自己抉择,黑白无常没有探路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