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层的船尾部分作为三桅帆船内部空间最大的船舱,是格列佛手下的船员们日常活动的主要区域,也作为待客舱使用。
橡木舱壁嵌着铜条装饰,嵌入式壁炉内木柴正在燃烧,空气暖烘烘的,似乎还飘着某种浅淡的香气,不是寻常海船上会有的烟草味道......
他早已注意到,船长似乎明令禁止在船舱内吸烟,烟瘾犯了的水手们只能去甲板上解决。
似乎是......乳香和没药的香气......因为混合着海的腥气和咖啡豆的香气,所以一时很难回忆起那股似曾相识的味道......这分明是教堂中常见的熏香。
西默农看着桌上的《圣经》下意识做着没什么重要信息的观察和侧写。
那本《圣经》被压在一个十分精美的黄铜罗盘下面,而在罗盘之上,一根修长苍白的手指正在漫不经心地轻叩着。
那就是“格列佛”,或者说,乔纳森·斯威夫特先生,他基本已在他们面前默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斯威夫特先生在保密方面确实做了一些努力,但怀疑他的人着实太多了,因此他现在也只是勉强要求维持住“格列佛”的无国籍超越者表象就好。
还算空旷的客舱中央是一张长木桌,桌上铺着深棕色皮革,从舱顶上悬挂下来一盏黄铜吊灯,暖光洒在桌上,顺着皮革的纹路漫开,勾亮了深棕中藏着的浅咖色纹理。
此时天色已暗。
船长正坐在主位的高背雕花橡木椅上。他穿着一件十分干练的棕色皮革夹克,露出里面细亚麻衬衫的领口,而那件颇有气势的黑披风正搭在他身后的椅背上。
格列佛只要出现,就一直戴着他那顶三角帽,无法判断帽子里藏着的究竟是长发还是短发,只能大致看出是中棕色的卷发,就和他灰蓝色的眼睛一样,在欧洲人身上并不稀罕。
但他那苍白的皮肤或许还是有些稀罕的,至少不像是常年出海的人,船上的其他白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晒黑,只有船长先生是个例外。
西默农发自内心地认为斯威夫特先生不该忽视这种小“细节”,他平日里真该有意识地多去甲板上晒晒太阳,而不是一直待在船长室里......哦,他该不会是在里面争分夺秒地处理航运公司的营收和Stone组织的事务吧......?
在如今人们的刻板印象中,海盗总是会戴着独眼眼罩。格列佛船长显然也遵循了这一优良传统,但西默农认为他的两只眼睛多半都是完好无损的。
船长先生的脸型偏长,整体轮廓庄重且有力量;他的鼻梁挺直,端正且有威仪;嘴唇则偏薄,习惯性的抿成一条直线;
值得一提的是,他蓄着末端略向下垂的粗八字胡,这两撇胡须在他苍白的脸上真是有些难以忽视,和他露出来的那只灰蓝色的眼睛搭配在一起,不可避免地显出一些狡诈气质来。
这无疑只是格列佛略显拙劣但兴许也还算管用的伪装。
大约只需摘掉那个盖住他大半额头的三角帽,再去掉眼罩刮掉胡须,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即刻变身情报中的那位富商斯威夫特先生了。
他记得很清楚,情报中的斯威夫特先生拥有一头略微泛金的棕色长卷发,光泽浅淡但又光辉神圣,理所当然的没有胡须,他那种苍白的皮肤并不适合胡须点缀。
即使只通过照片,也能轻易感受到那位绅士平易近人甚至悲天悯人的气质。——又或许是因为那张照片是在教堂中拍到的,当时斯威夫特先生还穿着教长的法衣,那身行头确实让他看起来格外忧郁......
主位对面的椅子还空着,那刚好是为即将到来的访客预留的。
西默农和他亲爱的搭档坐在长木桌一侧的橡木椅上,对面则是副手先生和满脸冷漠麻木的纪德。
无论他身旁的保尔是如何不觉厌倦地向他的纪德哥哥投去灼热的视线,那位前高级军官先生都没有抬一下眼皮的意思。
就像一位最安分的阶下囚,安德烈·纪德的双手被捆缚在椅背后面,他就这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但他的内心自然不会像他的表情一样麻木。
他的手下兼弟兄们都被关押在下面一层,但他没有为他们过多担忧的意思。
这并非是因为他已经看穿他们所有人的性命暂时都会安好,而是因为,那个一致的目标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确立了——在“圣火战场”上,作为军人从 “真正的敌人” 那里获得解脱。
所以,死亡本身是最不需要去恐惧与担忧的。
Stone原本是具备那种价值的对手。但是,他对面坐着的这位他此刻不愿端详的少年......他自私又无私的到来毁了这一切!
而他无法呵责他......
因为他是保尔·瓦雷里。
他最亲密无间的好友,他视为弟弟照看长大的人......他从他永恒的乐观和朝气中汲取活力,就像士兵们会在赶夜路时下意识找寻天狼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