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住所有着宽敞的庭院和更多的房间,虽然简朴,但干净整洁。
最让他们感到不同的是,院子的大门虽然有关闭,但并未上锁,门口也只有两名看似普通的锦衣卫站岗,不再像之前那样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龙影大人有令,”鬼鲛用他那独特的沙哑嗓音宣布,“尔等可在此院及后方小片林地活动。
每日申时(下午三点到五点),可在专人陪同下,前往村西集市外围行走半个时辰。
不得滋事,不得与村民冲突,违令者严惩不贷。”宣布完,他便带着人离开了,只留下两名守卫。
辉夜族人们站在新院子里,有些不知所措。自由,哪怕是有限的自由,对他们来说也太过陌生和珍贵。
第一次被允许在锦衣卫陪同下“放风”时,场面颇为滑稽。
十几个辉夜族人,穿着龙影村提供的粗布衣服,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在两个面无表情的锦衣卫“护送”下,小心翼翼地走在村西集市的外围土路上。
他们好奇地打量着两旁低矮的房屋、晾晒的渔网、玩耍的孩童,以及那些对他们投来好奇目光的村民。
村民们显然已经得到了通知,虽然好奇,但并没有人上前打扰或指指点点,只是远远地看着。
孩子们是最兴奋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看着什么都新鲜。
大人们则拘谨得多,尤其是辉夜骨岳,他始终板着脸,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仿佛在评估潜在的危险。
但当他们看到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脸上平和的笑容、商贩与顾客之间自然的讨价还价时,一种久违的、属于正常生活的气息,还是悄然浸润着他们干涸的心田。
几次“放风”之后,辉夜族人与外界的隔阂开始进一步消融。
他们发现,龙影村的村民似乎并不害怕他们,甚至有些胆大的孩子会远远地朝他们做鬼脸。
有一次,一个卖水果的老婆婆见他们总是远远看着,竟然颤巍巍地拿起几个苹果,让陪同的锦衣卫递给他们,嘴里还念叨着:“怪可怜的,拿去给孩子们吃吧…”
那一刻,几个辉夜族的妇女忍不住扭过头,偷偷抹了抹眼角。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个雨天。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了龙影村,当时辉夜族人正在后山允许活动的林地里采集一些可食用的野菜(这是他们主动提出的,或许是想做点贡献,或许是不习惯完全被人供养)。
暴雨导致山路湿滑,返程时,辉夜骨岳因为断臂难以保持平衡,加上心情郁结,脚下不慎一滑,整个人朝着陡坡下滚去!
事发突然,连陪同的锦衣卫都来不及反应。眼看辉夜骨岳就要摔下陡坡,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闪过,稳稳地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了回来。正是暗中跟随保护的旗木朔茂。
辉夜骨岳惊魂未定,看着眼前这个救了自己的“白牙”,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多谢。”
旗木朔茂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分内之事。”便松开了手,再次隐入了雨幕之中。
这件事,对辉夜骨岳的冲击极大。
他回到住处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望着窗外的雨幕,沉默了整整一个下午。
救命之恩,对于将荣誉和恩怨看得比生命还重的辉夜一族来说,分量太重了。
当晚,他主动找到了负责与他们联络的锦衣卫小队长,提出想要见龙影大人一面。
消息传到赢逸耳中时,他正在和水户、纲手用晚餐。他放下筷子,脸上露出了预料之中的神情。
“看来,是时候进行第二次,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对话了。”
这一次对话,将不再是在海外孤岛上的对峙,而是在龙影村的土地上。辉夜一族,这柄饱饮鲜血、充满戾气的骨刃,似乎终于开始尝试着,寻找一个可以归鞘的地方。
而龙影村,也将迎来它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以战斗闻名的血继家族的融入。
未来的路依然漫长,但希望的曙光,已经穿透了厚重的阴云,洒在了这片饱经风霜的土地上。
晚餐桌上的气氛因为这条消息而微微变化。纲手正夹着一块鱼肉,闻言动作一顿,挑眉看向赢逸:“哦?那个硬骨头终于想通了?还是又憋着什么别的念头?”她对于辉夜骨岳那副倔强阴沉的模样印象颇深。
水户则优雅地放下汤匙,用绢帕擦了擦嘴角,眼中带着洞察的了然:“朔茂救了他一命,这份情,以辉夜一族重视荣誉的性格,是绕不过去的坎。他这次求见,姿态应该会放低很多。”
赢逸点了点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沉静:“意料之中。恩威并施,如今‘恩’的份量,因为朔茂的意外出手而加重了。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谈谈更具体的东西了。”他看向侍立一旁的侍女,“去告诉那边,明日巳时(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我在龙影大楼会客室见他。”
“是,龙影大人。”侍女领命而去。
纲手撇撇嘴:“你倒是沉得住气,还等到明天。”
赢逸笑了笑:“晾他一晚,让他自己再好好想想。有些决定,需要时间发酵,才能更坚定。况且,”他语气略带调侃,“我们总得吃完饭,不能因为一个辉夜骨岳,就浪费了香磷精心准备的晚餐吧?”
水户闻言莞尔,纲手也哼了一声,重新开始对付那块鱼肉,但嘴角却微微上扬。这种一切尽在掌控的从容,正是赢逸吸引她们的特质之一。
翌日,巳时将至。龙影大楼顶层的会客室内,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洒进来,将房间照得暖意融融。这里的布置不像办公室那样严肃,多了几分雅致和舒适,旨在营造一种相对轻松的谈话氛围。赢逸独自坐在主位的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泡着茶,气定神闲。
准时,会客室的门被敲响。
“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