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杨静宜孤独地坐在角落。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日,甚至有些恍惚江予初的身子是否还健在,只是如今她不再关心那具身体的情况就是了,至于报仇翻案……
报仇,翻案。
她突然间便提不起精神。
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强忍悲伤,与章家柳家岳家皇后贵妃,乃至皇帝周旋是为了什么。
明明只是父亲有外室女儿。
听上去不过是一个男人的风流韵事,可她就是该死的在意,甚至到怀疑自己前十几年经历的和睦家庭,父母恩爱的真假……
如果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
杨静宜安静地趴在自己的膝上,任由无边无尽的黑暗裹挟着她孤独的灵魂,直至湮灭。
若是就此死过去,也是好的吧。
那些真与假。
爱与恨。
清白与诬陷。
她都不用再想了吧。
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蛊惑她……
就此放下吧。
所有人都已经奔赴黄泉,她何必苦苦挣扎。
说不定这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让一切淹没在尘世间。
零落,成泥。
黑暗外,齐司白无措地看着天青,他已经将杨家的冤案翻来覆去分析了许多遍,可床上的人始终安静地躺着,连眉梢都没动过一下。
“可,有变化?”
天青收回放在杨静宜腕子上的手,摇头。
良久才凝重的说,“或许,杨家的事不行。”
“先生可有别的法子能唤醒殿下的意志?”
齐司白闻言沉默下来,他来东宫时日尚短,跟在杨静宜身后出谋划策最多的也是杨家的事,如今杨家的事已经不能激起杨静宜心中的情感……
他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中两人将目光投向屋里的第三个人。
明王抿了抿唇,缓缓走到杨静宜床边,试探着说起江予初从小到大的事,多数是江予初曾经做的善事,还有她那些未来得及施展的报复。
声音含糊,连他都没办法确认是否有用。
毕竟那些抱负,从未得到过施展。
甚至皇帝只是拿那些抱负做戏,按照江予初的性子,曾经的苦闷比开怀要多得多。
随着明王的叙述,床上的杨静宜未有动静,天青却眼眶通红的别过脸。
她想起江予初受到的那些苦。
想起一次次挨打责骂,有志不得伸,只能靠疯狂的甜来弥补内心无尽的苦。
齐司白心里也不好受。
在进入东宫前,他只知太子风光霁月是定好的能人君子,是他作为谋士最应当投靠的主君,进入东宫之后,他见识了太子的宽仁果决,愈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可当他知道了……
如今听明王的叙述。
内心不由得升起一股渐强的闷疼。
轻轻啃噬着心脏,不是特别疼,却如影随形。
他下意识看向床榻上安静的人儿,瘦削的身子在宽大的寝衣之下薄得像一张纸,似乎哪天就会被缓缓吹来得微风带走。
他突然没来由的一阵恐慌。
略有些急切地转头看向明王,“明王爷可还知道些旁的?这些怕是对殿下不起作用。”
按说他的身份不该如此说。
太子再信重他,他也不过是个谋士,平头百姓如何能要求当朝亲王如何做?
“我想想……”
久久不见杨静宜的反应,明王也慌了,哪里还顾得上齐司白是否冒犯他,蹙眉想了许久,终于从记忆里翻出几件年代久远的事情。
“皇兄,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杨家小姐么?”
“你总说那日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可每次提起来却总是笑得很温柔,说杨家小姐是个顶有思想有意思的姑娘,是上京城最好的姑娘家……”
我是上京城最好的姑娘家么……
黑暗里,明王隐隐约约的声音穿透进来,轻巧的落在杨静宜的耳畔,她抱着膝盖的身子一僵,不期然的回忆起自己当姑娘的那段时光。
她总是飞快地完成夫子的课业,而后找各种理由混出府去,有时会带着弟弟,有时则是跟苏璃音一起,背后还时常坠着面容冷肃的苏豫……
那些她都在干些什么呢?
记忆里,神采飞扬的少女似乎总是穿梭在大街小巷,跟那些达官贵人口中的平民百姓交谈,有时候也会带着人帮着做事。
她煮过馄饨,端过盘子,卖过青瓜……
很多和蔼温暖的面孔在眼前闪过,他们总是亲切地叫她杨大姑娘,会悄悄将自家的东西塞到她随身带着的布兜里,让她拿回去吃。
她推脱,回家却发现府门口更多的东西。
门房见到她都要笑着揶揄她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