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刚才,她对那两个入侵者下手的时候,的确非常狠辣。
从一开始,就没有做任何休战或放任对方逃跑的准备,直接做好了杀掉对方的准备。
明明,她的属性被压制得很低,她身上能动用的宝物也不多,哪怕是真气和元气,都只有几丝几缕的存量。
明明该是她靠着闪现躲闪对方的,却有本事被她翻盘。
如果不是尸山血海里杀出过一条路来的人,只怕不会有那么深的机心和那么果决的判断。
聂莞也想起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一回又一回的战果,笑了下。
“然后就在这种无尽杀戮欲望笼罩的时候,我和她对上了。”
“第一次真正和她对面相遇,是在九幽黄泉外一个叫无底幽涧的地方。”
雪人首领为这个名字而微微动容。
“瘴疬遮天黄泉沸,无光无影鬼亦愁。你说的该不会是这个无底幽涧吧?”
“原来你也听说过。”
“真是那里?”雪人首领更加困惑,“可是你分明……”
修为还不足够。
哪怕眼前这个人是被封印了修为的,但雪人首领能够感觉到,即便完全解开封印,她此刻的修为也还不足以前往无底幽涧。
那可是黄泉深处,整个鬼界最为幽深之所。
在附近盘桓的鬼妖,最低也是魔宝品级。
而且与普通的魔宝鬼妖不同,它们毫无神智,唯有恶念。
普通修行者碰上它们,唯有死路一条。
再怎么善战能战的人,也不该在差距如此之大的时候前去讨死。
但是,眼前这个人显然不是在撒谎。
她那种笃定的口吻,沉静的气度,以及正在述说的每一个无底幽涧细节,都不可能作假。
所以,雪人首领非常迷惑,觉得自己的思路仿佛遇到了一个死结。
越是想要想明白,就越想不明白。
聂莞却依旧自顾自往下讲着。
“我去,是为了吞噬鬼魂本源,壮大自己。她去,是因为无底幽涧的气息已经蔓延到人界,所以要来除鬼补缝,中断影响。我的存在不会干扰她,反而对她来说是一个助力,但她的存在对我来说却很讨厌。”
被荀鹰杀掉的鬼魂,直接就消散在她剑下,没有被聂莞吸收的可能。
这直接威胁到了聂莞的利益,所以她直接动手,袭击荀鹰。
“我毕竟是从头再来,尽管歪门邪道提升力量很快,可比起人家一步一个脚印,到底要落后很多,也虚浮很多。我被她击败了。”
聂莞说出“击败”两个字时,莫名有一种怀念之情。
自从重生以来,她好像还没有失败过。
这当然是她应得的,否则她未雨绸缪,甚至不惜扰乱时空回来是为了什么?
但是失败自有失败的意义。
“她用那把剑指着我,有点奇怪我究竟是谁,但是并没有追问,放过了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接着去斩杀鬼妖。”
那个时候,聂莞只剩下最后1%的血量吊着性命。在荀鹰转身的那一刻,她把所有能服用下去的丹药都塞进去,也不过堪堪恢复6%的血条。
剑气在伤口中打转,不停切割着鬼气和死气,令她缓慢却持续地掉血。
聂莞后来学到了这一招,也晓得了这个原理,但在当时,却只是纯粹的恐惧。
恐惧于自己会不会真的死在这霸道的剑气之下。
那时候意识不明朗,只知道要活下去是太艰难的一件事,而死却太过轻易。
想要复仇的人还一个都没有杀成,想要夺回的一切还遥遥无期,我自己却要死在这个甚至都不认识的人手里,未免太过可悲了。
难道老天爷给她一些挣命的机会,只是为了告诉她挣到最后也不过一场空?
聂莞那时候的情绪波动比现在要大得多,还远远做不到像现在这样,彻底摆脱死亡的阴影,摆脱恐惧的限制,排除杂念,像机器人一样精准的执行大脑所发出的一切指令。
单单只是和盘桓在胸口的剑气做斗争,就已经消耗掉她的全部精力。
周围那些虎视眈眈,想要反过来吞噬她的鬼,她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我能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活着,全是她帮了我的忙。她杀了所有靠近我的恶鬼,并没有刻意去掩饰自己在救我的行为,但也从头到尾都没和我说话,没打算挟恩图报,让我追随她。那时候,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直到她离开无底幽涧,我们都一句话也没有说。”
无底幽涧其实并不像传说中那样一丝一毫的光芒也没有,在里头待久了,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其实仍能够看出模糊的轮廓。
只有一条浅浅的河水,在此起彼伏的嶙峋涧石间划过。
潺湲水声不绝于耳,洞顶的石头压得很低,她和荀鹰还能挺直身子在其中前进,再高些的人进来就要弯着腰了。
即便是她,面对低矮的洞顶都会时不时产生一种要弯腰躲闪的错觉。
但是荀鹰始终没有弯腰过,躲闪过。
她的目光非常精确,不被任何错觉所裹挟,也不会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在错觉所带来的肢体反应上。
“我记得我凭着本能,捂着伤口跟在她身后。她从来没有回头看我,只是不停地向前,然后挥剑。”
刷过一遍副本之后,荀鹰找到裂缝所在,与守在那里的鬼王作战,靠着和她同归于尽的方式,把那柄古朴长剑插在鬼王胸口。
然后,以降三级为代价原地复活,用补天石填补裂缝,然后离开。
从头到尾都没有去管跟在身后的聂莞。
聂莞现在回想,想的很明白。
荀鹰是出于一种对半同类的惺惺相惜,和一个较为朴素的守护所有人的信念才放过她的。
虽然是个鬼族,而且是个形貌狰狞、杀念满心的鬼族,但毕竟是玩家,而不是Npc,是独行玩家,不是无名之地治下的玩家。
对于一个挣扎求生而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的玩家,荀鹰天然会把自己当做对方的保护者。
就像大人会保护孩子一样。
哪怕这个熊孩子会扑上来撕咬她,她也并不在意。
或者说,根本不会把对方的那点力量看在眼里。
她有一颗非常“博爱”的、希望能保护住所有同类的心。
哪怕这种保护带着一点强制的意味。
就像现在的聂莞,同样怀着这样的一颗心,只是略有细节上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