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府外十里处接官亭内,武昌知府携带衙门内一众属官,带钦差仪仗队伍并八抬轿子恭候多时。
薛虹这个级别的钦差莅临地方,地方衙门要提前洒扫街道,检查行进途中的道路桥梁,确保钦差畅通无阻。
平时不修路,检查一来临时抱佛脚,属于传统艺能了。
武昌知府还要提前布置公馆,张挂黄幔、陈设香案、铺设红毯,以及安排侍候钦差的一干仆人……偶尔可能也会安排点地方“特色”,具体要看来的钦差性格和年龄。
一切都必须按照《大明会典》中的规章制度去操办,不敢有半分怠慢。
本来这个工作应该是由身为布政使的王子腾进行的,但这不是去底下伺候无上皇了嘛。
武昌府如今行政属官最大的便是武昌知府。
而无论是湖广提刑按察使,还是湖广指挥使,虽然都要过来迎接钦差,但日常接待就不归人家管了。
因为这是行政的系统的活,和司法系统、地方军区没半毛钱关系。
“大人!!来了!”
话语落,但见远处尘埃满天,一面面旗帜在尘土中若隐若现。
湖广提刑按察使、湖广指挥使在前,武昌知府领着衙门属官紧随其后。
至于其他知府、知州早就回到各自的任地去了。身为一地之长,非紧要之事不得擅离职守。
当然,上面如果没来人的话,没人把这句话当回事。
可现在不但上面来人了,还是带军队过来的。
谁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乱来,那可就是茅房里打灯笼找死了。
最前方的队伍自动分开,站在道路两侧,再映入眼帘的便是十几名骑马的锦衣卫,以及一辆朴实无华的车架。
锦衣卫老马骑马晃悠到车架旁边,翻身下马,提起马凳放在地上,随后立刻跑到另外一边掀开车帘。
一抹显眼的绯红色衣角露出,紧接着映入眼帘便是孔雀补子。
还不等看清车内之人的面容,一众官员便已经跪下唱礼。
“恭迎圣谕!!”
薛虹下了马车,从怀中取出盖有龙章宝印的印信,递给老马。
老马举起印信向众官宣示,随后又捧出金令、圣旨。
众官走完了流程后再拜道:“恭迎钦差大人!”
武昌知府刘知庸顶着巨大的压力从地上爬起来,上前道:“下官乃是本府知府,领属官在此恭候大人数日。
下官已为大人准备了仪仗行驾,请大人移步。”
薛虹没有言语,板着脸一甩袖子径直向着轿子走去,这一次的出使和以往不同。
这一次地方打的可是正德帝的脸,他作为钦差不可能一上来就给地方官员好脸色,还要不断压力对方。
随着薛虹的登轿,一众锦衣卫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一众官员,径直从众官员中穿插了过去,紧紧的护卫在薛虹轿子左右。
武昌知府刘知庸冷汗淅沥沥的冒了下来,心底暗自骂着其余知府、知州:王八蛋!祸是大家一起闯的,现在出了事就我自己扛??你们拍拍屁股走了。
布政使司衙门就在武昌府,换而言之,王子腾暴毙在了他的治下。这才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提刑按察使跪在地上心底也在骂娘:谁能有老子冤!(?o?o)王子腾这个byd上来就要和地方势力硬刚剿匪,还急功近利。
结果丢尽了我们湖广官员的颜面不说,还死在任上了!
在王子腾死的当天,提刑按察使就连忙派五仵作、延请数名杏林大家进行查验。最后得出结论,确实不是他杀。
可提刑按察使并没有急着给出结论,而是将调查的结果按下不表,静静的等着钦差的到来。
能做到一省提刑按察使的自然不是傻子,他知道,只要王子腾死在任上,无论如何,朝廷是一定会派遣钦差过来的。
王子腾到底是怎么死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上说他是怎么死的,他就得是怎么死的。
所以提刑按察使顶着个各方压力,硬生生把王子腾的尸体扣下密封保存,验查结果也不对外宣布。
就在众人忐忑不安之际,薛虹的声音响起。
“提刑按察使大人,布政使王子腾暴毙一事,可是由你亲自调查的?”
“回大人的话,正是下官。”
“嗯,可查验出了结果?”
“回大人,此事事关重大,下官等虽有些拙见,未面禀大人之前却不敢胡乱言语,以免引起动荡。”
坐在轿子里的薛虹听到这话眉毛一挑,这是个人才啊!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薛虹收敛思绪单手将膝盖处的蔽膝扯平后开口道:“走吧,进武昌府。”
“是,大人有命!起轿!!”
八抬大轿晃悠悠的出发,鸣锣声阵阵响起。队伍浩浩荡荡的向着城内进发。
行至城外五里处,薛虹再下命令。
“唐指挥使何在?”
唐赢立刻翻身下马,小跑着靠近轿子,弯腰贴近道:“薛大人,下官在!”
“你指挥将士们在城外则一处安营,所需粮草、食物我会派人送来。
进城后只需委派百人随本官进城便可。
每日由不同百户麾下士兵轮值。余者在营中时刻等待本官虎符调令!”
“是!下官领命!”
……
一进武昌府后,街道上便逐渐人多了起来,大多站在巷口,或者是店铺门前,好奇的观望着,似乎想要一睹钦差的风采。
“唉?你们看,跟在轿子旁边走的是不是咱们府君大人??”
“妈呀,这回下来的怕不是京里顶大的官老爷吧?”
“咱可听说,这些官老爷都是天上星宿下凡,也不知道这位钦差大人是不是三头六臂,或者有什么异处。”
“唉?别说了!钦差大人的队伍过来了,肃静!”
一众百姓纷纷闭口,低头垂目不语,直到仪仗队伍走过去,这才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咱们这地方几年到头也不一定过来一次钦差,这次一来就来了个大官,我估摸着,搞不好是出了什么乱子了!”
“嗨!!无非又是哪个官员贪污了,或者哪位大人失势了。斗来斗去的,不就是那么回事嘛!
来再大的官,和咱们平头百姓也不相干。只要啊,别加我的赋税,他爱干嘛干嘛!”
“嗯,兄弟这话在理,走吧,散了散了!”
……
到了公馆后,薛虹去房间里沐浴更衣。随后前往衙门进行正式宣旨。
正厅留下武昌知府刘知庸和提刑按察使两人如坐针毡。
至于湖广节度使薛虹则是让他回去休息,顺便在这几日整顿府兵,听候他的调令。
湖广指挥使一听就乐了,这说明接下来的破烂事儿和他没关系,屁颠屁颠的就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虹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厅中。
此时的薛虹刚刚沐浴完毕,长发因为未干,仍不能盘束,只好披散在肩膀上,使得本就华贵儒雅的气质,更添慵懒。
薛虹三两步来到主位前一屁股坐下,斜视了一眼下方的两人,冷笑道:“我闻湖广之地,气候与京都迥异,你们说。
本官会不会也因水土不服,身体抱恙呢?”
二人连忙一阵解释,急着向薛虹表达对皇上,对朝廷的忠心。
薛虹端起茶盏,刮了刮浮沫,一边随口问道:“本官这一次下来,一是因为布政使暴毙蹊跷,为维护朝廷威严需进行严查。
二嘛,便是此地匪徒之猖獗,已经到了不得不剿灭的地步。
所以圣上命我前来调查、监督。希望湖广三司,要恪尽职守,莫让本官失望才是。”
刘知庸后背此时已经湿透,但还是打起笑容来,屁股撅的山高,连呼:“那是一定,一定!”
“对了,王子腾之死,可有蹊跷?”
湖广提刑按察使尚悼连忙道:“大人慧眼如炬!确有蹊跷。”
刘知庸身体猛然一震,有些吃惊的看向尚悼:尼玛你睁眼说瞎话啊!!!
尚悼:不说不行啊,上面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大人,下官调查出了些情况,已经全部编纂成册,待稍后便呈给大人阅览。
大人请放心,此事由下官亲自处理,外人一概不知详情。更不会有半点消息走漏。”
潜台词:大人,您说王子腾怎么死的,他就是怎么死的。
薛虹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人,下官等还准备了酒席,待圣旨宣读完毕后,为大人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