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阿芜终于在虚的脸上看到了惊慌。
随后,惊慌消散,她的唇角缓缓勾起。
阿芜看着那抹笑容,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离自己远去。
回到自己身体后,她仍止不住地颤抖。
虚海的深处,那种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太过恐怖。
妄生铃在她体内轻颤,共鸣般传递着不安。
她抬眸,对上宋绫昭紧蹙的眉间与黯淡的眼眸,忍不住抬手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峰。
她的阿昭,自从遇见她之后,她的阿昭眉目间都没有了从前的潇洒肆意。
原是她拖累了宋绫昭。
心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如万蚁噬心。
既酸涩,又疼痛。
“阿昭……是我。”她轻声说道,试图以声音将他的情绪给拉回来。
她的话刚刚说完。
刹那间,她在宋绫昭眼中捕捉到惊喜,紧接着便被他用力拥入怀中。
“阿芜,不要再离开我了。”
阿芜亦紧紧回抱他:“好,我们永远不分开。”
“好,永远不分开。”
栩析活动着僵硬的肩膀,疑惑地打量两人:“什么分不分开的?阿芜不是好好的?分不开的啦。”
“看看这些妖兽,干活了!!”
两人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并未回应。
栩析自顾自继续道:“阿芜,你都不知道,刚才姓宋的一直对着你发呆,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还问什么剑穗,切……”
这份劫后余生的辛酸,唯有他们二人能够体会。
阿芜强打精神笑道:“我感觉浑身都是劲儿,还能再杀几只妖兽!”
她抬头望向翻涌的虚海,眼中闪过冷芒——虚做过最致命的错事,就是亲手将妄生铃交到她手中。
或许是出于轻视,或许是被漫长岁月磨平了感知,又或许是自认强大无匹,虚从未真正了解过妄生铃的奥秘。
而阿芜不仅修炼了铃中藏着的所有功法,魂魄更与铃身彻底交融。
只要妄生铃还在,她就永远不会被困于虚海。
“行,我家阿芜要大显身手,我自然不能拖后腿。”
宋绫昭拔出寒芒剑,率先踏入战场。
阿芜握紧妄生铃,清脆的“叮铃”声响混在法器碰撞声中并不起眼。
忽然,一具巨大的骷髅破土而出。
自从骨女魂魄受损后,这具沉睡在雪地中的骷髅便萎靡不振,此刻却因铃音苏醒,嘶吼着冲向妖兽。
见局势逆转,妖族与苍傲雪山众人皆松了口气。
苍傲山主拖着伤躯,率领弟子朝阿芜深深鞠躬致谢。
执法长老振臂高呼:“苍傲雪山弟子听令!结阵修补禁制,压制妖兽!”
“是!”整齐的应和声震破云霄,白光接连划过天际。
顷刻间,众人御剑腾空,指尖翻飞掐诀,动作行云流水。
以于归为首的妖族注视着空中,有小妖喊道:“于老大,咱们可不能输给这群修仙的!”
“没错!”
栩析望着于归的身影,眼中满是向往。
哪个少年不曾怀揣英雄梦?
尽管于归妖力卓绝,连日厮杀也已疲惫不堪。
仍然撑着笑说道:“那是自然,妖族怎么能落后于人族?”
恰在此时,阿芜操控一具骷髅冲上前替下她,挡住迎面扑来的妖兽。
于归露出张扬的笑,虽满身疲惫,眼神却熠熠生辉:“妖族儿郎,随我给苍傲雪山的崽子们护法!”
“得令!”
声音震耳欲聋。
激昂的回应声中,胜利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
天空云层渐散,血月的猩红也在消退。
金光裹挟着暴风雪层层落下,破损的禁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恍惚间,阿芜听见虚崩溃的嘶吼:
“为什么……谋划万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垂下眼帘——答案或许就藏在虚的傲慢里,强大让对方轻视了一切潜在威胁。
当最后一道金光消散,虚海之上只剩妖兽残肢。
它们的血肉被禁制迅速吸收,只留下森森白骨。
苍傲雪山众人吟唱的古老咒语。
宛如上古流传的歌谣,每个吟唱出来的文字都化作禁制的基石。
阿芜缓缓放下铃铛,看着雪花将虚海彻底冰封。
妖族爆发出欢呼,于归脸上挂着笑,只是看到妖族那些残肢断臂时,笑容从脸上慢慢淡下去。
最后成了对大战的悲戚。
他们妖族能成型修炼的都是凤毛麟角,这场大战,就死了不少。
宋绫昭收回寒芒剑,他透过人群看向阿芜,染血的脸上绽放出温柔笑意;
栩析一瘸一拐地跑到他身前,朝阿芜用力挥手:“阿芜,阿芜结束了,结束了,我们赢了了!”
是啊,他们赢了。
尽管死伤惨重,但他们还是将虚在再次封印。
妖兽,也再次关进了虚海。
他们,赢了。
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众人身上,拨云见日。
阿芜满心期待:等一切尘埃落定,她就和阿昭回元州,守护西启;
待梨花再开时,他们便成亲……
她笑着看着宋绫昭,眼中满怀柔情。
然而,异变骤生!
宋绫昭身后突然浮现出巨大的蝴蝶翅膀。
刚修复的虚海轰然崩裂,恐怖的冲击力将所有人掀飞。
阿芜与满地骸骨一同被震得倒飞出去,压制虚海的禁制化作符文,围着宋绫昭疯狂旋转。
阿芜心头大骇,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却被无形力量禁锢,连手指都难以动弹。
暴风雪骤然加剧,她只能艰难地向前挪动。
她看着宋绫昭,只有他一人被禁制困住。
为什么会这样?
众人皆被这变故惊的愣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禁制破碎,却不见妖兽涌出。
“阿昭……”她奋力伸手,前方却如烈焰灼身。
寒芒剑在地上悲鸣着冲向宋绫昭,却在触及光晕的瞬间被弹开。
宋绫昭侧头看了眼背后的翅膀,露出释然的笑。
他深深凝视着阿芜,眼中盛满眷恋与不舍。
阿芜突然想起他曾说的那句话:“阿芜,我其实早就死了。”
早就死了……
不!
宋绫昭,你还没娶我!
阿芜想要呐喊,喉咙却像被扼住般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宋绫昭的身影被卷入虚海旋涡。
耳畔蓦然回荡着虚森然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