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到书房。
言邱云便换了副表情。
与之前粗笨讨喜的模样完全不同。
言烁玉也默默调动好灵气。
随时准备出手。
砰--
房门被关上。
邹和与言非羽回头,看向紧闭的门愣住。
他们被发现了。
“出来吧。”言邱云冷声道。
他的语气异常低沉。
像是压着一股煞气,心情极差。
任谁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被人夺舍,魂魄消散。
还被人用不知名手段弄来熟悉的气息折腾,都会心情不好。
言邱云表面看着冷若寒霜。
实际心里已经恨不得杀人解恨了。
对于这个孩子,他是有愧的。
生前尽力补偿过。
死后他也要他安息。
“若是直接来犯也就罢了。”
“你千不该万不该,用他的气息骗我。”
原本还能留个全尸,现在要五马分尸了。
言邱云已经想好怎么处置这人。
谁知,下一瞬,言非羽从招魂幡中出来。
言邱云呆住。
言非羽哽咽着扑到了父亲怀中。
“父亲!”
“非羽,竟真是你。”
“你还活着?”言邱云诧异地握住半透的魂魄手臂。
这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力量。
确实是他。
言非羽松开抱着父亲的手。
他身上阴气太重,接触久了有损对方阳气。
“父亲方才所说的气息是指我的?”
“您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你还记得门旁的两盆含羞草吗?”言邱云出声。
话语里带着几分追忆。
“你幼时将它们带回家养了数年。”
那天为了给这两盆草找到最好的泥。
他将自己弄得满身泥巴,脏成一个小花猫
言非羽当即回想起先前父亲抚摸含羞草的举动。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暴露。
言邱云的话倒是唤醒了言非羽已经模糊的童年记忆。
他回头,看向那两盆含羞草所在的位置。
“这么多年,父亲还养着它们,我以为它们早就死了。”
那含羞草是凡草,没有灵气。
哪怕在灵气比凡人界强大的界缘地也活不了多少年。
他小时候住在葡萄园,房屋院落年久失修。
父亲除了侍弄这些葡萄就是躺着发呆,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傀儡。
他身边也没什么玩具,仅有的几样都是给没开智婴儿玩的。
那时的他沉默寡言,孤僻阴沉。
家族里的孩子孤立他。
言非羽只能和花草鸟虫为伴。
一个人蹲在田埂或是葡萄架旁,盯着一只鸟一条蚯蚓,一看便一整天。
灵草和葡萄看多了,他觉得这些太寻常。
恰好那日回家的路上不经意发现两株含羞草。
他惊喜不已。
宝贝地带回家,装进盆中养了起来。
回忆至此。
言非羽忽然露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
“原来我没有忘记。”
只是在他的记忆中。
他觉得那几年太苦,太憋屈。
特地紧锁心匣,束之高阁。
他害怕再面对小时无用无能的自己。
他恐惧弱小,恐惧无能无力的感觉。
所以这些年疯狂修炼。
同时极度慕强。
对那老东西的敬仰比对父亲多得多。
也在面对感情上。
背弃了年幼纯真修为不够高的路念念。
选择了心性成熟强大又能捧着他哄着他的明烟。
他不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说好听点慕强,说难听些他趋炎附势。
怕承担更多责任,没有对自己能力的自信。
时至今日他才看清楚自己。
其实不是因为对方弱小。
是他自己的心态依旧弱小不够强大。
他所恐惧的是曾经那个自己。
言非羽苦涩一笑。
经历过比童年那段时光更为无助弱小的事件后。
他竟能坦然接受幼时弱小无能的自己了。
“忘了也没什么不好。”
言邱云心疼地看着已经变成魂魄的儿子。
双眼轻轻合上,泪泽被眼皮挡住。
他嘴上说着忘了没什么。
下一瞬,自己也追忆起那段轻松快乐的时光。
他们像个凡人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管理着葡萄园,只需要定期给它们施法,等待管家来取走新鲜成熟的葡萄。
小小一只的言非羽每日都和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
后来他年岁长了些,开始有自己的想法。
觉得他侍弄这些植物,整日居住在这破烂地方没什么前途。
再后来,他们意见冲突。
父子间开始有间隙。
但他终究是他的儿子。
是他心爱之所生。
怎么会不疼爱他?
言烁玉看着他们二人再度见面。
跟着开心。
“少主能回来便好,家主这些日子心里极为不好受。”
他这一声,同时将两人都思绪都拉了回来。
言非羽想要告诉父亲这人或许有问题。
但对方就在眼前,他怕直接说了狗急跳墙。
言邱云视线落在他的魂魄上,一路移到丹田。
“你身上的魂力稳住了,变成魂修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他。
来日在地下无颜见流金。
言非羽渐渐觉察到不对。
“父亲知道我出事了?”
今日的父亲格外不一样。
虽然依旧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头上油光瓦亮。
可哪里变了。
他没有往日那么爱对人笑。
也不会笑起来两只眼睛眯成缝,腮帮子高高鼓起。
更多的是冷静沉着,气场也有了很大变化。
言邱云理所当然道:
“你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有人鸠占鹊巢,夺了你的身体。”
那老东西虽然装得比较像,能瞒得过旁人,却瞒不了他。
细微之处一对比,还是能发现些许异常。
而且他一早就知道那老东西会夺舍。
言非羽觉得这样的父亲有些陌生。
他欲言又止。
“父亲……好像和往日不一样了。”
言邱云看他这副不适应的样子。
当即笑眯眯地摸着自己肥肥的肚子,瘫坐在椅子上。
“这样是不是就熟悉了?”
言非羽点头。
言邱云坦言道:“往日是演的,半真半假。”
“我能有你这么个天赋绝佳的儿子,怎么可能是个天下第一大蠢蛋?”
言非羽:“父亲现在已经什么都知道?”
“自然。”
“那老东西夺舍,以及对路家出手的是为了涅盘蛊我都已悉知。”
言非羽飘在半空,呆若木鸡。
他曾经全身心信赖敬仰的人是个夺舍魔头。
觊觎着他的身体。
所有关心都是虚情假意,所有修为指导,也都只是为了更好地接手他这具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