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翔云直接出声反驳道:“加工厂这块不行,那你完全可以找找其它出路啊!”
“拿着钱吃喝玩乐、天天赌博。”
“这不就是摆烂吗?”
周海峰叹气道:“哎.....这一点我怎么可能不懂。”
“可窟窿太大了啊!”
“我自己算过,光是银行就有220万贷款。”
“还欠着信用卡、网贷。”
“刘立龙、周扬这边不算进去,加起来都超了300万。”
“那些利息,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我胸口,沉重的喘不过气。”
听到对方主动提及了‘负债’这一块,王翔云又怎么可能会放过深入话题的机会。
要想进一步定死罪名,除了资金使用途径之外,还有最重要一点。
那就是主观这块。
明知道自己没能力还钱,竟然虚构事实去贷款,去找人担保,这不明摆着把好处吃下,烂摊子甩给别人吗?
“我记得,你在几家商业银行的贷款,好像都有担保人吧!”
“对.....”
“那你现在倒台了,他们该怎么办?”
一提这个,周海峰摇头道:“这事儿算我对不起他们。”
“但不管怎么样,这笔账我会记在心里。”
“以后如果能翻身,还个‘道理’一定会还。”
话说的很好听,但脸上却没有半分羞愧之意。
摆明了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一个普通人负债几百万,除非天降横财,或者有贵人带你,不然哪有那么容易起来。
这不现实。
但王翔云眼下的讯问目的,可不是之前那些贷款。
“刚才你说过,年初通过黄毛介绍,去台海银行贷了一笔30万的款。”
“这次同样也有担保人吧!”
周海峰颔首道:“对......”
“叫什么名字?”
“金建国。”
“你们之间什么关系?”
“是我表哥.....”
“他是做什么的,上班?还是自己做生意?”
“在一家机械厂里上班,是个小组长,干了得有十几年了吧!”
“你们平时来往密切吗?”
周海峰随意道:“还行吧!也就逢年过节,偶尔会走动一下。”
“比如他儿子考上大学那会儿,办了个升学宴,我们一家子都去了。”
“我结婚、孩子周岁,他也来了。”
“人情往来嘛!!”
“他倒是跟我大哥、二姐、三哥走得相对更近一些。”
“毕竟年纪差不多,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王翔云眼睛微微眯起道:“既然你们平时都没啥来往。”
“那你怎么会想到,要去找金建国帮忙担保呢?”
一提到这个话题,周海峰顿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说出来也不怕警官您笑话。”
“年前我送东西回老房子的时候,听我爸提了一嘴。”
“说是外面都在传,建国儿子就有了大出息,在魔都当上了律师。”
“这不.....年前一回来,就出手买了辆奔驰送给他开。”
“当时我不是输光了钱,一直在想办法嘛。”
“就提了点东西上门,看看能不能借点钱,应应急。”
“结果.....”
说到这儿,周海峰双手一摊,显得有些不爽。
王翔云立即追问道:“既然人家拒绝借钱给你,那怎么后来又去帮你担保了呢?”
“这两者的性质,不是一样的吗?”
周海峰嘴角撇了撇。
“我哪有这个面子。”
“当时银行这边让我找担保人,可我大哥、二姐、三哥,全都已经帮我在其它银行签过字了。”
“我把这个情况一说,客户经理直接说不行。”
“没办法,我只能找找其他人。”
“但怎么说呢.....几个要好的朋友,不是跟我一样负债比较高,就是已经在台海银行有业务往来了,完全不符合签字担保的条件。”
“后来实在没办法,我只能又去找金建国。”
“开始他不同意。”
“还跟我说....他儿子早就交待过,家里日子刚好起来,最好不要跟别人涉及到‘钱’这一块。”
“无论是借,还是签字担保。”
“如果亲戚朋友真有什么难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帮一把,肯定帮。”
“几千块、或者一两万都行。”
“只救命,不救急,也不救穷。”
“哪怕最后实在还不了也没事,至少不会因为钱成了仇人。”
“我当时还试着继续恳求了一下。”
“但建国显然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愿意签字担保。”
王翔云等的就是这些话。
前面铺垫这么多,一个个问题往下顺,不就是想让周海峰自己主动说出来嘛。
这叫引导式提问,是完全合法合规的。
很多小伙伴搞不懂,什么叫引导,什么叫诱导。
所谓引导,其目的,是通过预设问题引导对话方向,来帮助理清事实或获取特定信息。
比如:‘你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提问内容明确且结构化,不影响对方回答的真实性。
诱导就有意思了。
它是通过预设答案,或暗示、影响回答方向,来引发不实陈述。
比如:‘我看到你去了卤味店,是不是买了烧鹅回来加菜?’
这就可能导致被问者,去迎合你给出的预设答案,影响客观真实性。
往往在涉及‘pUA、茶里茶气、陷害.....’经常能用到。
短剧中,有一句经典语录,就能完美体现这一点。
‘哥哥他肯定不是故意的,全都怪我,是我的存在,惹得哥哥不开心了。’
是不是很熟悉。
这叫诱导式陈述。
暗戳戳的就把帽子给扣在了别人头上。
王翔云此时问道:“你当时怎么恳求的?”
“总不能说,借钱是为了拿来付利息,打牌的吧!”
周海峰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王翔云。
嘴上回道:“肯定得用正当理由啊!不然谁会给你担保。”
“我就说....找银行贷的这笔款,是为了购买原材料,用于厂子的生产经营呗!”
王翔云闻言,立即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
“这不是骗人嘛,你那个厂子明明早就已经没有在经营了。”
“难道金建国不清楚这一点吗?”
周海峰摇头道:“连我亲哥他们几个都不关注这些,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再说了,我那厂子大门,那天没有开着。”
“只要不是特意进去瞧,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在开工。”
听到这个回答,就连一旁负责记录的蜀黍,都忍不住忙里偷闲瞟了一眼。
这半条腿,算是迈进去了。
王翔云也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声,‘这就是不懂法的后果’。
“那后来你又用的什么办法,才说服金建国给你签字担保?”
周海峰瘪了一下嘴道:“还能怎么办,只能去找我爸了呗!”
“我之前听过一个事。”
“几十年前,物资比较匮乏,我爸当时在肉联厂工作,经常能弄些边角料、骨头之类的东西带回来,给家里人补充点油水。”
“金建国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爸看了于心不忍,就时不时会接济一下。”
“算起来,这可是救命之恩了。”
王翔云追问道:“那你,跟你爸又是怎么说的?”
“还是用于厂子的生产经营吗?”
周海峰毫不迟疑道:“对......”
“在他们老一辈的思想里,如果花天酒地,赌博耍钱,那妥妥就是二流子,根本上不了台面。”
“只有正当做生意差钱,他才会愿意帮我去开这个口。”
王翔云恍然道:“所以你爸在听了这个理由之后,便去找了金建国。”
“利用长辈身份,让他看在小时候恩情的份上,来帮你这一次忙。”
“我说的,没错吧!”
周海峰点头的同时,重重的‘嗯...’了一声。
王翔云见状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就算让你贷出这笔钱,那也顶不了太久。”
“继续赌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最后这笔30万的债务,只能落在金建国身上,由他来帮着还给银行。”
“你这.....不是明摆着坑他吗?”
周海峰‘叹’了口气道:“我当时都火烧眉毛了,哪里还能管这么多。”
“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把钱弄到手。”
“建国哥这里.....我只能说一句‘对不起’了。”
“全当是他还了我爸的恩情了。”
“当然,以后如果我能东山再起,也绝不会赖账的。”
话音落下,王翔云不由和一旁同事快速对视了一眼。
这下两条腿都进去了。
无始劫来造恶业,皆因贪嗔痴作祟。
类似周海峰这种情况,其实在县城中并不少见。
民不举、官不究。
就算有些咽不下这口气,来报案的。
可证据不足,口说无凭,蜀黍们也无可奈何。
这次领导为什么要趁机抓一波典型,还不因为上访、投诉的数量太多了。
亚历山大啊!!
所以.....只能算周海峰倒霉,撞到了枪口上。
或许,他最后一次贷款能换个担保人,也绝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天金胜父子俩,连带着银行两个法务,一行人来报案的事,董红兵之后虽然没有多做解释。
但做笔录的两个同事,早已把消息在队里给传开了。
就连金胜的身份,都被扒得干干净净了。
也不知道周海峰咋想的,去惹这个‘煞星’的家人。
还说是亲戚。
真是服了。
上赶趟的要进修。
听说还涉及到了婚内转移财产,用以躲避债务。
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绝’。
“行了,咱们今天的笔录先做到这里。”
“你看看内容,跟你说的有没有出入。”
“如果没有的话,在最后面抄一遍,再签字按手印吧!”
听到王翔云的指令,一旁的同事,立马就把进度拉到了最前面,一条条慢慢往下翻。
几分钟后,周海峰确认完毕。
“警官,这笔录都做完了,我是不是能走了。”
“还不行,你先跟他去临时关押室吧!”
“为什么啊!!我不都把赌博的事情说清楚了吗?”
“谁跟你说,我们今天把你带到这里来,是因为赌博的事情。”
“额........”
周海峰整个人都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
王翔云收拾了一下纸笔,起身对着监控摆了摆手。
很快,门口就进来了几个蜀黍。
一言不发,直接把周海峰给架走了。
董红兵一进来就竖起大拇指,脸带笑容道:“老王,你这审讯技巧可以啊!”
“声东击西这一套被你给玩得明明白白的。”
“还挖出了两个新案子。”
王翔云白了他一眼道:“我说董大队,麻烦你在夸人前,能不能先了解了解。”
“我在预审大队待了5年,对付这种普通人,还不是小儿科。”
董红兵:“........”
..........
魔都
竞诚律所一间办公室内。
秦彦坐在椅子上,双目圆瞪,额头上青筋暴起,显得愤怒异常。
“啪.....”
随着桌子被啪响,站在正对面,原本半低着头的季清风,顿时整个人抖了一下。
秦彦抬这时抬手一指道:“季清风,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啊!”
“为了那点钱,就敢在案子结果没出来之前,跟人家拍胸口。”
“3年前那次事情,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吗?”
“当时你跪下来,求着我给你擦屁股的时候,你是怎么保证的。”
“现在一转头,就全都给忘了是吗?”
话音一落,季清风连忙绕过办公桌,‘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
“秦律,我错了,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
“我对不起您的教诲。”
“您就看在这几年,我任劳任怨的份上,能不能最后再拉我一把。”
“这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我保证,以后您指东,我绝不会往西。”
虽说秦彦帮着出面,又是道歉、又是赔偿,还再三保证一毛钱都不收,立马安排上诉,尽量帮忙争取缓刑。
忙活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人给送走。
可经过这么一闹,不说律所,就连整个魔都法律圈子,差不多也都传遍了。
如果一旦被追究的话,最轻都会受到律协的训诫、罚款、警告处分。
律所这边很可能会跟上,让自己暂停执业,或者直接辞退。
而履历上有了污点,他的前途算是直接废了。
没有一家律所,敢收一颗定时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