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吴门的城楼下,火车头叼着一根华昌烟厂出的岳麓牌香烟,见到卫茅,说:“卫茅。你小子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破获敌特大案,我终你提供那么多的情报,却没有一份我的功劳。”
“哎哎,兄弟,你的话不能这样说呀!我若是把你抖出来,辛夷肯定会给文重孚汇报,你的小命还要不要?”
“原来是这样子,卫茅,我误会你了。”
“卫茅,这次要给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你那个姐姐六月雪,在宜昌夷陵三斗坪,失踪了。”
卫茅顿时脸色铁青,心里隐隐发痛,问:“她是怎么失踪的?”
“你问我,我问谁?”火车头说:“我猜测,这和薛锐军那小子脱离不了关系。”
回到小阁楼,母亲合欢正在做饭,问卫茅:“哎,乖儿子,你说说,你姐姐六月雪,到哪里去了?”
卫茅只得敷衍:“她是军人,应该到了部队。”
合欢没注意卫茅的脸色,继续说:“六月雪所在情报连,就在长沙城。四天了,应该回来打一转,让我这个做娘的放心。”
“岳阳失守,长沙会战,一触即发。六月雪是个军人,军人有军人的纪律,哪能像邻居老大爷一样,蹲在街角上,有事没事乱弹琴?我听说,姐姐去了新墙河呢。”
“唉,都是日本鬼子造的孽!”
卫茅一连四五天,忙到晚上才归来。合欢问:“儿子,你这几天,没精打采,长吁短叹,焦头烂额,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这不像你以前的风格呀。”
“娘,我打听到,日本人准备围攻长沙城,你能不能早点回西阳塅?”
“你不走,没有六月雪与你舅舅王留行的消息,我就不想走。”
“娘,再等几天,我们一起走。”
卫茅到了霞凝港,把六月雪的事,对李廷升说了。
李廷升说:“卫茅,如今战事紧张,我不暇顾及六月雪的事,我给你两个兵,再在长沙城里,搜索搜索吧。”
这两个人,当然是飞蓬和龙葵。
从六月雪失踪,到现在,差不多半个月了,没有任何一点线索。卫茅垂头丧气地蹲在天心阁的街角上,无言仰望越发阴郁而寒冷的苍天。
飞蓬说:“帮主,希望你在哭泣之后,把心情放冷一点,把无情发挥得更好一点吧。”
龙葵也说:“帮主,你还能说苦吗?最苦是没有你的苦,还不能苦到底呢。”
卫茅对寻找六月雪的事,彻彻底底的失望,挥挥手说:“你们回霞凝吧。”
卫茅回到小阁楼,说:“娘,我们今晚收拾好行李,明天一大早就走。”
合欢说:“乖儿子,六月雪不曾回来看我,我心痛如绞呢。”
“娘,娘,姐姐她在部队里,生话得好好的,你为什么会实然心痛呢?是不是你有姐姐的消息,故意瞒着我?”
“儿子,儿子,你不晓得,娘昨晚上,做了一夜的恶梦,梦见你姐姐六月雪,背着背包,独自一人在方斗山下行走。每走一步,便喊一声娘。你说说,娘心里有多痛呀。”
“娘,梦就是梦,不能当真的。你早点睡吧,我们明天还要走很远的路呢。”
“乖儿子,你也早点睡。”
合欢上楼之前,卫茅才敢喝酒,百十粒花生米,往口中一丢,半斤谷酒,便下了肚子。
卫茅迷迷糊糊睡着,忽然听窗外有人低声说:“选择这栋木板楼最好。”
另一个人说:“为什么?”
“因为这栋房子最矮,容易点燃。\"
卫茅爬起来,望着窗外,只见两个穿乌鸦皮的警察,一高一矮,提着汽油桶,将汽油倒墙壁上。
卫茅手中两把飞刀,疾地飞出去,那两个警察,应声倒地。
卫茅第一反应是,奔到楼上,把合欢喊醒。
顾不得什么斯文,卫茅飞起一脚,将房内踢开。
合欢惊恐大叫:“谁?谁?”
“娘,娘,我是卫茅,有人在我们这条小巷子,淋上汽油,准备放火!我们赶快走!”
偏偏这个时候,合欢吓得像个软体动物,浑身像筛糠一样,不停地颤抖。
卫茅看到小巷子里,火光已窜起余丈高,抄起合欢的腰,奔到楼下。
房门前面的小巷子里,也有人在淋汽油。
卫茅打开房门,右手拖着合欢,左手拉着行李箱,冲到门外。
百十米处,有冲天的光火,照耀着一张狰狞可怖的脸,那个人,却是爷老子辛夷。辛夷提着汽油桶,怔怔地望着堂客合欢和儿子卫茅。
合欢刹那间清醒过来,发疯似地朝辛夷扑过去,撕着辛夷的头发,咬着辛夷的手背。
合欢朝辛夷吼道:“辛夷,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畜性,我们十多年的夫妻,你却要烧死我?烧死你的亲儿子卫茅?”
“娘老子!我们的命,比那条狗的命珍贵!”卫茅一把拉开合欢,对辛夷说:“你这条疯狗,我若不给你一点教训,恐怕苍天不会饶恕我!”
卫茅那把小开山斧,准确无误地辛夷的脖子飞去。
那把开山斧,击中辛夷锁骨之后,落在地上,落在熊熊大火中。从此,长沙城里再没有了斧头帮。
巨大的火舌始终追在卫茅和合欢五六米远后面,而毒烟而已超越两母子奔距的速度。恰在这个时候,合欢崴了脚,本能地大喊着:“儿子,儿子,救我!救他!”
这条唯一能逃命的小巷子,忽然间拉长了数十倍的距离。人们尖叫着、大喊着、哭啼着、慌忙奔跑着;有人朝没有火前方跑,有人朝火海中冲去,有人像个火球,从二楼或三楼的窗户跳下来。
卫茅把合欢扛在肩膀上,左手拖着行李箱,始终冲在最前面。
某栋房子,突然掉下来无数瓦片和燃烧的树木,封住卫茅脚步。卫茅不晓得怎么一回事,体内爆发出神力,竟然凌空跃过!
合欢突然大喊:“儿子!儿子!我身上着火了!”
说话的刹那间,卫茅扛着合欢,已冲到大街上。卫茅将合欢放在绿化带的草地上,将母亲后背上的火焰拍灭。
合欢的衣服烧出几个大洞,后脑勺头发烧焦了一小部分。合欢不敢睁开眼睛,怕黑色的、毒龙似的烟将眼睛熏瞎,只是说;“儿子,你放下我,让我自己跑。”
前面的三百米的地方,是一个分岔路口。分岔路口的中央,有一块近一亩面积的转盘,转盘的最中间,竖着一尊蔡锷将军横刀跃马的雕塑。
蔡锷将军似乎似乎有点生气,本来白皙的脸上,气成了黑色,面对半城大火的长沙城,哑口无言。
卫茅终于将母亲合欢放在蔡锷将军雕塑的马肚子下面。卫茅脱掉外套,从衬衣上撕下来两块布条,打开喷泉的水龙头,将布条打湿,将母亲的嘴巴和鼻子封住。
卫茅将行李箱塞到合欢的屁股下,说:“娘,这个大转盘,大火不会烧过来,但黑烟有剧毒,你千万不要解开这个临时的口罩,也不要睁开眼睛。守在这里,千万不要离开,儿子还有一点私事未了,去去就来。”
合欢说:“儿子,你快去快回,娘心里害怕。”
卫茅在长沙城里,欠下唯一的一笔人情账,是时候该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