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条次郎的激励下,倭兵们视死如归,死磕邕州城。
这场战斗整整持续了八九个时辰,两军各有伤亡,但谁都没有认输的意思。
期间,邕州百姓自发登城犒军,帮助周军守城,抗击倭兵。
百姓们深知,一旦周军败退,倭人占据城池,带给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
“身披玄色盔甲的就是北条次郎!”
洪鹤指着在倭兵洪流中的北条次郎,对王焱说道。
王焱顺着洪鹤所指方向看去,冷冷一笑,“取我弓!”
立即就有士卒捧上王焱惯用的两石弓。
接过两石弓,王焱试了试手感,这段时间,忙于案牍。
他已经很久没有练习箭术。
“箭来!”
王焱看着城下的北条次郎在那鬼叫嘶吼,大喝一声,旁边的士卒立即递上箭矢。
弯弓上弦,瞄准北条次郎,继而一箭射出。
“咻!”
北条次郎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妙,他警惕的张望四周。
转动脖子的时候,一道锋利的箭矢从他的脸颊擦过,溅起一道血花。
“啊!”
北条次郎惊骇无比,摸了摸脸上的伤口,眼中寒意冷冽。
在他身后,一名倭兵被利箭射穿了躯壳,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他抬眼看向邕州城头,一道挺拔的身影,手握大弓,威风凛凛。
“八嘎!”
北条次郎吼叫一声,他誓要将那个射杀自己的汉人千刀万剐。
然而下一秒,又一道利箭射来。
北条次郎已有防备,迅速闪身躲避。
王焱见未能射杀北条次郎这个牲口,很是失望,遗憾道:“许久不曾练习箭术,手感生疏了许多!”
洪鹤恭维道:“大人的射术,已是万里挑一,实在是那倭人太过狡猾!”
攻防战又持续了一个时辰,北条次郎见倭兵伤亡惨重,一万多人的倭兵,眼下战死四千多人。
重伤、轻伤者不计其数,真正还能冲锋作战的也就三千多人。
而邕州城仍然纹丝不动。
如此继续强攻下去,北条家族的精锐都要折损于此。
北条次郎暗骂一声,随即下令撤兵。
“嗨!”
副将们领命道。
“铛铛铛!!!”
随着倭兵鸣金收兵,邕州城头爆发出了惊天动地般的欢呼。
所向披靡的倭兵,居然被他们给打退了。
周军将士和协助守城的百姓,兴奋雀跃。
洪鹤见王焱面无表情,道:“倭兵已退,为何不见大人有喜色?”
王焱摇头道:“敌我兵力相差一倍,又是守方,击退倭兵实属正常,又有何值得欢喜?”
洪鹤羞愧道:“是我等肤浅!”
“立刻救治伤者,抚恤阵亡的将士家属,安葬他们的遗体,同时修葺城墙,不可大意!”
王焱对洪鹤、胡中庸道。
“卑职领命!”
洪鹤和胡中庸抱拳应道。
此战虽然击退倭兵,但周军的伤亡同样惨淡,战兵、辅卒、协助守城的百姓,共计战死三千多人。
伤者不计其数。
这样的伤亡比例,与倭兵相差无几。
但一个是守方,另一个是攻方,这样的比例就显得非常诡异。
回到治所,王焱立即召来诸将议事。
眼下倭兵只是暂退,并没有放弃进攻邕州城的打算。
必须要趁着倭兵尚未喘过这口气之前,将其尽数歼灭,给予倭人当头一棒。
否则倭人当真以为汉人是这么好欺负的。
众将听到王焱打算趁夜突袭倭营,皆是一脸惊诧。
“大人,倭兵来势汹汹,不如等马部回援,合力围歼倭兵。”
熊超谨慎进言。
熊超的想法代表了大多数将领的意见。
今日守城一战,众将见识了倭兵的悍不畏死,都从心里畏惧这些畜生。
想着只要把城守住,等待马洞锡领兵回援,再以优势兵力予以重击,这是最保险的打法。
倘若出城偷袭失败,则邕州城将更难守住。
对于熊超这些将领的想法,王焱心知肚明,但等马洞锡赶回,还需几日。
如果北条次郎放弃进攻邕州,专攻其他城池,再据之为堡垒,为后续倭兵来援提供发力点,则依然对局势不利。
所以,必须趁着北条次郎没有改变战略目标前,彻底将其扼杀在邕州城外。
邓大同起身道:“末将追随大人多年,也曾于金人的千军万马中来去纵横,亦在倭寇的围追堵截下,绝地翻盘,末将愿领一军,突袭倭贼大营,替大人斩杀北条次郎!”
“小将也愿意追随邓将军!”
队列末尾,一个年轻小将,气宇轩昂的站了出来道。
“汝是何人,这里焉有你说话的份!”
熊超喝斥道。
“小将程育成!”
年轻将领并不畏惧老资格的熊超,坦然对答。
王焱在上报的功劳簿上看过这个名字,这是从贵州军入广西之后投奔而来的青年,多次作战皆是身先士卒,以战功晋升营指挥使。
“好,今夜就有你和邓大同二人负责突袭倭贼大营,各自挑选两千人!”
王焱做出决定。
熊超等人见状,虽是觉得不妥,但没敢多言。
邓大同和程育成离开大帐,便按照王焱的命令,在军中各自挑选了两千精锐。
等到天色渐黑,两人领兵悄悄出了邕州城,由邓大同负责领兵从北面强攻倭营。
而程育成则领兵绕至南面,伏击败退的倭兵。
另一面的倭军大营。
北条次郎正在帐中喝着闷酒,未能一战攻克邕州,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令这位扶桑帝国的大将,倍感羞耻。
相比北条家族的其他家臣,此刻都在福建、广东,大杀四方,为帝国开疆拓土。
而他却挫败在了邕州城下,这当真是耻辱至极。
军中几名副将前来劝慰北条次郎,但都被北条次郎给赶了出去。
等到后半夜,月亮被乌云覆盖,夜色骤然变得黑暗。
便是树林草丛中的鸟兽,都默契的闭上了嘴巴。
邓大同领着两千精锐,悄悄的摸到倭营外,见倭营守备森严,也是暗暗捏了把汗。
倭军经过白天的血战,伤亡惨重,但丝毫没有掉以轻心,足见倭人的战争素质,是不能低估的。
但即便倭兵有所防备,邓大同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他是追随王焱最久的将领,自从入贵州之后,马洞锡、张侠等人相继崛起,成为军中新贵,而他还是在王焱身边担任保卫队长。
这让邓大同很是不服,他相信如果自己也能领兵,必须不逊色于马洞锡、张侠。
精练的周军斥候,迅速摸上前,解决那些藏身于黑暗的暗哨。
几百名弓弩手,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向倭营进行射击,打掉他们的明哨,以及部分巡逻士卒。
然而倭兵的暗哨非常警惕,他们对血腥味十分敏感。
在嗅到空气中那不同寻常的血腥之后,立即吹响了口哨。
“狗娘养的,被他们发现了,弟兄们,随我冲啊!”
邓大同拔剑而上,一刀砍死了不远处站岗的倭兵,翻过鹿角而入。
“杀啊!”
“杀啊!”
周军将士们怒吼着冲出了夜色,朝着倭兵大营杀了进去。
倭兵虽然防守森严,但大多数人的警惕心并不高。
就连北条次郎这样的最高统帅,都喝的酩酊大醉,更何况底下的一些将领。
因此,当周军突然发起进攻,大部分倭兵都是不敢置信的。
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周军竟然还敢出城与他们厮杀。
这还是印象里那些懦弱的汉人吗?
他们这支北条家族最精锐的军队,在大琉球、福建战场,也是杀出过赫赫威名的。
没想到以往见了他们便会退避三舍的周军,今夜还敢反击了?
当北条次郎被吵醒,得知周军袭营的时候,人都是懵的。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你说周军敢袭营?哈哈,那群孬种,支那猪,他们根本不敢!”
“咻咻咻!!!”
下一秒,无数的箭矢破空而来,周军已经突破了外围营垒,正在冲击北条次郎所在的中军。
这些箭矢穿透北条次郎的大帐,落在了北条次郎的眼前。
前来报信的士卒,被乱箭射穿,死不瞑目的倒在了地上。
北条次郎见状,破口大骂:“该死的支那猪,他们怎么敢的!”
说吧,他披上盔甲,提起倭刀,就冲出了大营,“帝国的勇士们,随我杀敌!”
周军攻进倭营之后,四处纵火烧营,砍杀倭兵。
倭兵缺乏主心骨,陷入了各自为战的恐慌之中,被周军以大势碾压,死伤惨重。
“北条次郎何在,速速受死!”
邓大同一连砍杀了好几个倭兵,浑身浴血,杀意不减,想要砍杀北条次郎,为自己证道。
北条次郎见此一幕,源自牲口本能的恐惧,油然而生。
想他在倭国四岛这些年,就没见过这样的杀神。
这一刻,他不再是帝国至高荣誉的军人,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牲口。
他吓得连声音都没有发出,转身就走。
中军的倭兵见到北条次郎逃了,哪里还有斗志,纷纷尾随而逃。
原本所向披靡的北条军,在这一刻,彻底粉碎了战无不胜的信念。
在真正的强敌面前,他们不是神,也只是一群害怕屠刀的牲口罢了。
北条次郎沿着山路,朝南而走。
此战大败,留在广西已无意义,不如趁早赶去北海,渡船先去崖州,与崖州岛上的倭军会合,再图他日雪耻。
然而走到一半,忽然听到左右山路两旁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程育成领着两千人马杀出,“杀贼!”
北条次郎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应战,身后的倭兵大多已经丢盔弃甲,只能赤手空拳,与周军搏杀。
“你就是北条次郎,听说你口气不小!”
程育成堵住北条次郎,冷声讥讽。
“帝国军人,不容侮辱!”
北条次郎红着眼睛,面目狰狞。
“丧家之犬,谈何侮辱!”
程育成大骂。
“八嘎!支那猪!”
北条次郎不断大骂,提刀便向程育成砍来。
虽然是第一次听到支那猪这个词汇,但程育成也知道这肯定是骂人的话。
“倭狗、小鬼子!”
程育成同样大骂北条次郎。
两人刀刃相撞的刹那,火星四溅。
手臂都因巨大的冲击力而震得酸麻疼痛。
但程育成没有退让,而是双目赤红,以更加强大的力量看向北条次郎。
“去死吧,你个倭狗,你个卑劣的小鬼子!杂种货!”
程育成连续挥刀,砍的北条次郎连连后退,手中的倭刀都被震飞了出去。
在倭刀脱手的那一刻,北条次郎惊惧的瞪大了眼睛,像极了菜市场待宰的野狗。
“噗!”
鲜血喷溅数米,北条次郎的狗头带着不甘与恐惧,掉落在了地上,沾满了泥土。
“北条将军死了!”
倭兵们惊恐万分。
“杀,大人有令,不接受投降!”
程育成声如洪钟。
这一夜,邕州城外的喊杀声就没有停过。
城内的百姓彻夜未眠,自发的来到街道,为在城外征战的将士祈福。
直到天亮,喊杀声渐渐停息。
“大人,程育成斩杀北条次郎,与邓大同合力歼灭城外所有倭兵!”
洪鹤激动的冲进王焱的办公房,手舞足蹈的汇报昨夜战绩。
熊超等将领得知这一结果,也是无比惊愕。
他们居然真的做到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
北条次郎此来,所率一万一千余倭兵,尽数战死在邕州城外。
这是自倭人入侵汉土以来,取得的最大战果。
“命马洞锡,不必驰援邕州,立即前往北海,加固海防,召集工匠,打造水师!”
王焱盯着广西北海的位置,怔怔出神。
“大人,我们的财力恐怕不足以支撑打造水师所需!”
洪鹤担忧道。
王焱道:“有多少钱就给多少,先将我们的水师搞起来!”
“卑职遵命!”
洪鹤答道。
王焱在邕州歼灭来犯之倭贼万余众,消息传开,天下震动。
各地抵抗倭贼的周军、汉人纷纷拍手叫好。
这极大鼓舞了各地抗击倭贼的士气。
但并不能扭转倭人横扫江南的局面。
万隆二年,八月,在王焱取得邕州大捷没多久,坚守闽州两年之久的季新,选择了开城投降。
福建至此,全境沦陷。
史国柱引大军退入江西道。
九月,倭人攻破临安,在浙江各地坚持抗倭的军队,纷纷退往姑苏、梅里一带。
万隆朝廷至此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柴旭命枢密使贺方,前往姑苏布防,防止倭人步军继续挺进。
贺方临危受命,顿感压力。
这还不是最操蛋的,就算挡住了倭人的步军,倭人还有数万海军,目前三沙岛已经被倭军占据,他们正在打造适合江河作战的水船,随时都会沿长江,溯流而上,直捣建康!
那些刚刚从武昌搬回建康的富贾商户、王公贵族,再次动了搬家的念头。
这一次,他们要走的远远的,不能再被战火波及。
大部分权贵、商贾的第一选择都是入蜀。
这是自唐朝传下来的习俗,不管是帝王也好,凡夫俗子也罢,在遇到巨大危机时的第一选择,都是逃入蜀中。
在后世,这一习惯仍被继承了下去。
现如今,万隆朝也遇到了唐僖宗类似的危险。
躲入蜀中避难,自然也是最好的选择。
早朝时,就有无数官员,向柴旭建议,留太子镇守建康,皇帝入蜀主持大局。
这在柴旭看来,是非常可笑的一件事。
他在去年登基时,就立了自己两岁的嫡子为太子。
今年不过三岁。
让一个三岁的娃娃镇守建康,亏这些大臣说得出口。
他柴旭要是这么干了,后世的史书能把他喷成茅坑里的蛆虫。
马德忠和洪鹏则力劝柴旭可以号召各地勤王。
虽然眼下还没到生死关头,但倭人兵锋锐不可当。
仅凭建康的数万禁军,安能抵挡倭人的铁蹄?
只有凝聚全国之力,方能击退倭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