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星际联盟派来的。”暗星队长率先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他刻意站在床尾,与蒙特保持着安全距离。“你在基地里,现在很安全。”
“安全…”蒙特喃喃重复着这个词,“我的同事们……他们……怎么样了?”
“很遗憾。”
“我们发现时,其他五位研究员已经遇难。剩下四位还未找到。”
蒙特闭上眼,面色痛苦,肩膀颤抖。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痛失同伴的幸存者应有的反应。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克兰突然开口。
“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很冷……然后是一片黑暗……”
伽罗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对话,眉头紧锁。
蒙特的表现堪称完美,但这种完美本身,就透着一种不自然的刻意。
这时,他的通讯器突然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
信号恢复了?
伽罗心中一动,立刻转身,快步到大厅,找一个无人的角落,迅速点开通讯器。
一条来自伽奥的加密信息弹出来。
伽罗的目光快速扫过信息内容。
信息显示:【灰耀星最高指挥克兰带队攻击了阿德里星第四区贸易港口。】
什么?!
伽罗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克兰?
那个还在蒙特房间里说话的家伙,带队攻击了数光年外的阿德里星港口?
这绝对不可能!
他用力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手指飞快地操作通讯器,刷新信息,甚至启动信息源验证程序。
然而,无论他刷新多少次,验证程序反馈的结果都是信息源无误。
巨大的荒谬感和危机感瞬间席卷伽罗。
如果信息属实,那么此刻极地星研究基地里的这个克兰……是谁?
是冒牌货?
就像那个蒙特一样?
还是说……有什么东西,能够同时出现在两个相隔遥远的星域?
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他们所有人的巨大阴谋?
灰耀星……难道已经……
他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告知凯撒和阿卡斯。
就在准备转身时。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哦?收到什么有趣的消息了吗?看你脸色不太好啊。”
伽罗浑身一僵,转过身。
只见克兰不知何时正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脸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
“让我猜猜是什么消息……” 他向前踱一步,声音压低,“阿德里星第四区贸易港口被袭击?而且,袭击者是我?”
伽罗一把揪住克兰衣领,“果然是你!”
克兰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扯出一个更加意味深长的笑。
他甚至没有挣扎,只是任由伽罗抓着,用一种近乎嘲弄的平静语气反问道:“我人就在这儿,从始至终都和你们在一起。伽罗,你倒是说说看,我该怎么同时出现在几光年外,去袭击那个什么港口呢?”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在伽罗沸腾的怒火上。
是啊,逻辑上完全说不通!
除非……
“除非……” 克兰看穿他的心思,慢悠悠地继续说道,“……袭击港口的‘克兰’是假的。或者……”
他故意拖长语调,“……在这里的我,才是假的?”
他轻巧地将两个可能性都抛出。
“又或者……我们两个,都是真的呢?”
伽罗空出的那只手紧握成拳。
他所有的愤怒、疑虑和在这鬼地方积压的紧绷感,在这一刻化为最直接的反应。
他猛地一拳挥出,狠狠砸在克兰那张挂着嘲弄笑容的脸上。
砰!
结结实实的闷响在大厅里回荡。
克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得一个踉跄,向后跌撞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嘴角破裂,渗出一道血丝。
伽罗松开抓住他衣领的手,胸膛因翻涌的情绪而起伏。
出乎意料的是,挨了一拳的克兰并没有立刻暴怒或反击。
他甚至没有去擦嘴角的血,只是站在原地,低着头,抬手用指腹轻轻触碰一下红肿的脸颊,仿佛在确认这份疼痛的真实性。
他沉默许久。
然后,在伽罗注视下,克兰猛地抬起头。
他的眼神变得极其古怪,那里面没有之前的算计和嘲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
混合震惊、恍然,甚至是一丝荒诞的愤怒。
他一个字也没有说,甚至没有看伽罗第二眼,突然转过身,步伐又快又急,甚至带着点踉跄,头也不回地朝着基地大门的方向冲去。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让伽罗愣住。
这家伙怎么回事?
被打傻了?
还是说……这一拳,反而让他确认了什么?
凛冽风吹在克兰红肿的脸颊上。
这尖锐的刺痛感,反而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几分。
他踉跄着跑出一小段距离,直到靴子深深陷入及膝的积雪中,才被迫停下来。
眼前是一片死寂的、望不到边际的纯白雪原,仿佛吞噬一切声音和色彩,也吞噬了他的人生。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楚。
他抬手,指尖颤抖地触碰着嘴角已经半凝固的血迹,又抚上那火辣辣疼痛的脸颊。
这一拳……
这一拳带来的疼痛,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属于他自己。
不再是透过别人的眼睛看到的景象,不再是按照别人编写的剧本做出的反应。
长久以来如同梦游般的状态,被这结结实实的一拳硬生生打碎。
那层包裹着他、操控着他的无形枷锁,出现裂痕。
“哥……”
一个颤抖的音从他喉咙里地挤出。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瞬间就在这极寒中几乎要冻结在他的脸上。
“我恨你!” 他对着空旷无人的雪原,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如此微弱而绝望,“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毁了我的人生!为什么?!”
他不是克兰,从来都不是。
他是克里,那个从一开始就作为影子、作为备用品、作为工具而出生的双胞胎弟弟。
没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自由,甚至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存在的意义,就是在他那位野心勃勃的哥哥需要时,成为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