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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内需清心寡欲。子嗣之事,来日方长。”

苏蔓蔓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冰锥,砸在夜枳心上。

夜枳脸色一沉:“苏蔓蔓,你这是在诅咒本王断子绝孙?”

诅咒?

苏蔓蔓险些笑出声。

一个亲眼看着她被烧死的人,也配谈诅咒?

记忆碎片猛地刺入——那孩子拽着她的袖口,仰着无辜的小脸:“母后,我的小猫不见了,您派人帮我找找,好不好?”

那一刻的心软,换来了慈宁宫的冲天火光和她被烈焰吞噬的结局。

她死后,魂魄不散,亲眼看见那孩子站在白太后身侧。

小人儿脸上再无半分哀求,只剩下与她年龄不符的冷漠。他甚至顺手拾起一块石子,漫不经心地丢向火海,仿佛在给一堆无用的垃圾送行。

他挺直小小的身躯,声音清晰地划破夜空:“她害死了我亲娘,她该死!”

害死白婳祎?

这脏水,泼得可真容易!

那个为了固宠、不惜用孩子当筹码,最终把自己耗死在产房的女人?

她死后,她精心养育三个孩子,尤其是长子,倾心抚育七年,竟落得这般对待。

“殿下多心了。”她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血色,“我告退了,该去给陛下施针了。”

她转身,裙裾划开一道绝绝的弧线。

跨过门槛的瞬间,热浪与记忆同时扑来,撞得她眼前一黑。

她踉跄扶住廊下老槐树,粗粝的树皮磨着掌心,带来一丝刺痛的清醒。

也好,这痛楚正好碾碎心头最后一丝软弱的涟漪。

她以为重生归来,自己早已心硬如铁。

却原来,那些被辜负的真心,依旧会在某个瞬间,化作绵密的针,刺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渗血。

“蔓儿!”

熟悉的呼唤携着焦灼而来。

她还未回头,整个人便被清冽的气息包裹。

夜墨疾步而至,玄色袍角如墨蝶翻飞,瞬间已至跟前。“怎么了?”

他剑眉紧蹙,不由分说揽住她的腰,掌心贴上她微凉的额,“脸色这么白?”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她心头委屈几乎溃堤。

“无妨,”她偏过头,“只是起身猛了。”

“怎会无事?”他指腹拂过她微湿的鬓角,“这般酷暑,守着药炉几个时辰……下次交给宫人。”

话音未落,他已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我的药……”

“放心,”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一切有我。”

他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侧首,目光精准穿透晃动的珠帘,与后方那道冰封的视线悍然相撞。

只一瞬,他便收回目光。

短短一瞥,夜枳却读懂了那一眼中的警告与独占。

夜枳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攥紧,指甲深陷掌心。

她曾经,也用那样依赖的眼神望过他。

可他亲手把她弄丢了。

珠帘哗啦一响,白贵妃闪身而入。

不过几日,她面容憔悴,那双含情眸在无人处只剩下阴沉。

“枳儿!”她疾步上前抓住夜枳的手,视线在他苍白的脸上来回扫视,“你父皇身体渐好,母妃去求情,免了这剜心之痛!”

提及“剜心”,她眼中慈爱被狠厉取代:“苏蔓蔓那阴毒贱人,分明是想慢慢折磨你!”

她语气一转,带上痛惜:“夜枳,是我们看走了眼,她才是身负凤命之人!”

夜枳沉默听着,喉结滚动。

他何尝不知?

中了剧毒的四弟因她起死回生;眼高于顶的萧贵妃独独对她青睐有加;所有与她作对之人——苏府、青阁、白家……皆大厦倾颓。

而他这个曾经最得圣心的皇子,如今竟只能靠每月剜心,换父皇一丝垂怜。

何其可悲!

“母妃,”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你方才说什么?”

白贵妃看着儿子魂不守舍的模样,又恨又急:“我说,我去向你父皇求情!”

“不成!”夜枳断然拒绝,眼神锐利,“此事绝不能由您去说!”

“为何?”

“我剜心取血,父皇心知肚明。他此刻越是不动声色,心中愧疚越深。”

夜枳冷静分析,眸中闪烁算计,“这份愧疚,是你我最重要的筹码。若由您点破,便成了施压与哭诉,价值尽失!”

“可母妃怎能眼睁睁看你……”

“母妃,”夜枳打断她,压低声音,“父皇午后常去御花园散步。有些‘巧合’,远比直接的恳求有用。”

白贵妃眸光一闪:“御花园……母妃明白了。后日,后日你再去……”

为何是后日?

夜枳心中一沉。母妃向来心急,此番为何特意推迟?莫非宫中要生变?

他正欲细问,白贵妃却已匆匆起身,神色间闪过一丝慌乱:“你好生歇着,母妃先走了。”

望着母亲匆忙背影,夜枳眉头紧锁,胸口伤口隐隐作痛。

他疲惫倒回床榻,意识模糊间,跌入前世梦魇。

梦中,他将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女拥在怀里,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诱哄:“蔓丫头,婳儿刚刚生产,体虚不堪。御医说,唯有你的心头血可做药引,能救她性命。”

他抚着她冰凉的发丝,轻声道:“你乖,救救她,好不好?”

画面陡转。

阴暗偏殿里,她躺在床上,唇瓣干裂如久旱的土地:“水……给我水……”

他端水走近,却被白婳祎的宫女拦住:“殿下!小皇孙哭闹不止,太子妃请您速去!”

那是父皇看重的皇长孙。

他脚步一顿,看着手中清水,又望了望近在咫尺的殿门,最终毅然转身。

一次,两次,三次……

整整一月,他未曾踏入那座院子一步。

直到他再次走近时,见她倚窗而立。

她盈盈下拜,姿态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而后抬眸——

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眸子,只剩无边冰原与死寂,平静落在他身上。

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蔓丫头!”

夜枳猛地惊坐而起,牵扯伤口,疼出冷汗。

可肉体的疼痛,远不及梦中那双冰冷眼眸带来的万分之一。

源自灵魂的悔恨与恐慌,如无数利爪,将他心脏撕扯得鲜血淋漓。

他捂住胸口喘息,窗外月光映亮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

前世因果,今生债。

他记起了一切,也彻底……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