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宫后的第四日,大乾帝病情“好转”,在禁卫军与巡防营的护送下,返回了皇宫。
苏蔓蔓一回将军府,娘已经在兰猗院候着她。
一见面,她先拉住她的手,眼神将她上下一番打量,着想道:“蔓儿,你怎么样?没受苦吧?”
苏蔓蔓淡淡一笑,“没有!”
“皇上病重,听说行宫外死了一批又一批刺客,娘是担心……”
“都是浣月国潜伏的自作,意欲拦截陛下的救命药,都被处理了。”
“那陛下如何……”林氏忧心道:“陛下万一身子……”
“嘘!”苏蔓蔓手压在唇上,做一个噤声的动作,“娘,你且放心。陛下病情好转,你恐慌的事情不会发生。”
“好!”林氏暗地长舒一口气,又有一事涌上心头,“蔓儿,我昨夜梦到你祖母了。”
她说着,眼角湿润了,“羲和那地方地势偏远,她上了年纪,身体不好。我真怕我……”
“娘,我前段时间已经让殿下帮忙打听外祖父的事情,你可以先写一封信,等那边来了消息,先将信件送去羲和,与外祖父一家联络上,可好?”
林氏听完,连连点头。
晚膳刚过,门房传来消息,门口有一位瑾王府的婢女想要求见她。
苏蔓蔓皱眉时,桃红进门,拧着眉:“姑娘,是苏娇娇,也不知她打得什么主意,跪在咱们府门口,赶也赶不走,非要见您。”
苏蔓蔓略微沉吟一会,“我去见她。”
林将军府外,青石板的地上,一袭粗布衣裙的苏娇娇颔首低头,跪在地上。
周围一群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凑过来,围拢着她,指指点点,小声地议论着。
苏蔓蔓一走出门,苏娇娇便深深磕一头,声音期期艾艾道:“长姐,爹与姨娘死了,我想安葬他们,奈何我现在是瑾王府的奴婢,无权无势无银两,走投无路才来寻长姐,恳求长姐,就当是全了父亲的生养之恩,给他寻个地方,让他安息吧。”
她说完,连着重重磕几个头,再抬头时,额头一片青紫,看得人瘆得慌。
“叫谁长姐呢?”桃红跳出来,扬声道:“我家姑娘早已断亲,并无那般的父亲,自然也没有你这般的妹妹,莫要站在旁人家的门口,乱叫。”
“话不能这般说!”苏娇娇红着眼,哭诉道:“爹是犯了错,可他也受了罚。人死灯灭,债务全消。长姐心中的气也该消了。我别无所求,只求你能为他们买一副薄棺木,让他们入土为安而已。”
“即便长姐与爹写了断亲书,但血脉相连,不可分割,长姐岂可如此不顾念亲情,面对他们被压在泥石流中,无动于衷,你的心肠难道真如此硬吗?”
“祖母去世后,爹求你出手安葬,你便拒绝。如今爹去世,我求到你这里,你还拒绝,呜呜……”
她哭得伤心,本就娇美的容貌上,眼一红,楚楚可怜的模样儿,当真令人同情。
周围人见此,有些人为之动容。
“做父亲的再可恶,人死为大,能安葬一下也是好的。毕竟几十两银子,安澜郡主又不缺。”
“对呀!苏府全府被流放,又遭遇泥石流,那个苏廷贵也算是遭到天谴报应。人既已死,作为儿女,便该放下怨念,给他一副薄棺,一处安葬之所,又如何?且当全了这段父女情。”
“这位苏府二姑娘也是可怜,曾经乃京师出了名的贵女,如今受爹的连累,成为一名官奴,也是可怜。”
“对,安澜郡主身为苏府嫡女,自己免受牵连,为何不能帮一下自己的庶妹?况且她也没提什么过分理由,只是想要帮忙安葬父亲而已。”
“……”
周围人议论纷纷,全部站在看似弱势的苏娇娇一边。
见此,苏娇娇哭得更加伤心,“长姐,求您了。只要你能出手安葬了爹与姨娘,后半生,妹妹给你当牛做马,绝无怨言!”
她说完,“砰”的一声,脑门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再抬头时,额头上那片青紫全部泛红,一缕血从发际线的地方,“哗啦”往下流。
病美人,凄惨哀求,那抹鲜红色红得刺眼,让人心底不由泛起一股强烈的怜香惜玉的感觉来。
所有人的眸光都落到苏蔓蔓的身上,静待她的反应。
苏蔓蔓冷笑,缓步而下,一字一句道:“十几年前,钱氏为了钱财,一把火烧死柳府十几口人,犯下杀人掠财的滔天大罪,我若与她寻一处风水宝地,好生安葬,如何对得起那些枉死之人?”
“苏廷贵当年犯下科举舞弊之罪,抢夺了旁人的前途,更是在几年后,与柳姨娘合伙将人害死,为官不仁。”
“至于那柳姨娘更是可恶,抢夺堂姐恩情,携恩求报,让浣月国九皇子为其所用,给我母亲下毒,致使我母亲缠绵病榻数年,更是令我从出生起便每日忍受毒素侵体,每夜五脏六腑遭受万蚁啃食,勉强活到如今。”
“如此二人,你让我出银子安葬他们,如何对得起被他们活埋的举人,如何对得起这么多年,我们母女所遭受的毒药侵害,痛彻心扉之痛。”
她说着,犀利的眼神扫视一圈,“如此恶人,凭什么人死为大,人死债消,让我放下怨恨,善待他们。”
“我若善待他们,那些枉死的冤魂如何?谁又来可怜他们,让他们能魂魄安宁?”
她此言一出,人群寂静。
苏蔓蔓眼神再次扫过众人,最后落到苏娇娇身上:“我与他们断亲,已然无任何关系。而你,作为他们唯一的女儿,成为官奴,却能入瑾王府,应该是有些手段的。”
“区区十几两银子也没有,你大可向瑾王殿下讨要,你有孝心,便自己想办法,去全你的孝心。又为何要跪在旁人门口,祈求旁人发发善心?”
她神色淡漠,扬声道:“苏娇娇,莫要拿苏府那些腌臜人与事来恶心我。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了。下次再敢来门口闹事,便会让家丁拿棍打出去。”
“那我呢?”苏娇娇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亲妹妹,你怎可如此心狠,让我在瑾王府为奴,受尽欺辱,也不愿伸一把手,拉我一把?”
“长姐,千错万错,都是祖母父亲与柳姨娘的错,我呢?我是无辜的。”
“他们犯下那般错事,我尚未出生,与我无关。我们血脉相连,你不能不管我啊!”
她声声泣血般控诉着,将苏蔓蔓再一次架在火堆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