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蔓颔首低头,规规矩矩行一礼,“瑾王殿下客气,您与祈王殿下在下棋,臣女便不打扰了。”
说完,她往后退几步,便要转身离去。
“苏大姑娘且慢。”
急促的挽留声,好似一缕温润的春风,拂面而来,灌入耳内,“今日,我们皆来参宴,似好友相聚,不必拘于身份,过于拘谨。”
他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又开口道:“过来坐。”
若是好友相邀,必不会强人所难。
苏蔓蔓心中不喜,偷瞥一眼夜墨,站在原地,没有动。
谁知,她偷看的举动,被夜墨逮个正着。
他手指摩挲着那枚黑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儿,幽幽道:“你拿了本殿下的东西,不想还,故意躲着?”
“没有没有!”
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那个蹀躞带,是她愿意拿回去的吗?
若是被夜枳听出端倪,认定两人私相授受,该怎么办?
简直是……口无遮拦的家伙。
“稍后……稍后臣女会派人送还。”苏蔓蔓胸口憋气,埋头咬牙回应。
“不着急……”他语调故意放缓,眼神深深望一眼她,“姑娘若是喜欢……”
她喜欢他的蹀躞带?
这个人,非要在人前,将两人的关系渲染地不清不白吗?
“天下珍宝千千万万,喜欢是欣赏,绝非占有。”
她福一福,抿唇一笑,方开口道:“臣女并非贪财之人,绝不肖想非己之物。”
这句话,一语双关。
夜墨吃瘪,脸色变得难看。
夜枳一番察言观色,心中觉得有趣,便朗声笑道:“若是四弟不愿割爱,我瑾王府私库中也收敛了不少好东西,姑娘喜欢什么,本殿下倒是可以送姑娘一个。”
“不必!”
“不必!”
异口同声地拒绝声,将三人都惊住了。
苏蔓蔓剜夜墨一眼,别扭转过头。
夜墨凝眸望着她,不吭气。
见此,夜枳啧啧两声,自嘲道:“原来,苏大姑娘只看中了四弟的东西啊。”
这句话,语气揶揄。
苏蔓蔓无法说出实情,无法辩驳,只有沉默,一时间心中郁结。
抬眸再望去,某人似乎很受用。
迎着阳光,他下颌线微微扬起,凤眼微眯,眼尾荡漾着笑意。
瞅着他的模样儿,她心中气愤,不由再瞪他一眼。
“逛了几时了?”
他招惹了她,惹得她气鼓鼓,自己却视若无睹,平静询问道:“累了吗?”
苏蔓蔓:“……”
他失忆了?变脸如此快。
这会怎又关心她。
“逛了一炷香了。”
“渴了吧,来喝茶。”他刻意放低了嗓音,听着比夜枳的声音,更加柔和了。
苏蔓蔓后背发毛,“臣女……”
“坐我旁边,歇一会。”他语气平和,眼神中的威压,令人无法拒绝。
苏蔓蔓深吸一口气,来到他身边。
他亲手将凳子往他身边移了移,又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宴席快开始了,一会一起去。”
这会,他怎么又如此照顾她。
苏蔓蔓心中狐疑,一旁的夜枳看过来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
苏蔓蔓心中发憷。
怎么总有种在夫君面前,与小叔子偷情的感觉啊?
她脸发烫,默默拿起茶杯,颔首低头,喝一口茶,掩盖心中的慌乱。
她不知如此局促难熬的时间,要维持多久。
谁知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也不再逗弄她,开始专心的下棋。
慢慢的,苏蔓蔓情绪也放松下来,一边看他们下棋,一边看谁的杯子空了,便及时添上。
不一会,半壶茶水喝光了。
她也不唤婢女煮茶,而是亲自动手,动作麻利地添水,洗茶,煮水……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眼前的场景,太过熟悉了。
仿佛时光倒流,她又回到了前世。
某一天的午后,阳光甚好。
凉亭中,微风轻拂,竹帘轻摇,两位殿下围桌而坐,悠闲下棋,她则负责在旁边烧水煮茶,捣鼓吃喝。
如今,一切仿佛重演了。
她手持茶壶,热水缓缓注入杯中,热气蒸腾,茶香袅袅。
她的动作依旧如前世般流畅,一切动作也早已被刻入了骨血中。
第一杯茶,茶汤深红,茶香浓郁,她放到夜墨手边,“殿下请用茶。”
第二杯茶,她将壶中茶水倒去,重新注入热水,重新沏,倒出来的茶汤淡黄,澄清,一看味道便很淡。
她很自然将茶杯往夜枳手边一放,“殿下,请用茶。”
少女面容姣好,泡茶的动作优雅自如,每一个动作均标准无误,这样的手法,完全是宫中老嬷嬷教习的结果。
可她来自江阳,是世人口中的乡野女子。
夜墨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汤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他心底却异常满足。
依照长幼有序,第一茶,她本该给夜枳,而她很自然地给了他。
这个没良心的丫头,她心中到底还是有他的。
视线一瞥,瞅到夜枳跟前那一杯淡茶,心底却也有一丝吃味。
好巧不巧,夜枳端起茶杯,喝一口,满足赞赏道:“苏大姑娘竟知晓我喜欢淡茶,真是有心了。”
这句话,语调拉长,颇有些耐人寻味的意味。
闻言,苏蔓蔓眉眼低垂,抿嘴不言,心中却懊恼极了。
夜墨常年镇守边关,劣质的茶叶冲泡出的茶水味重,或许那浓烈的苦涩茶汤,能让他想起边关的风沙与烈酒。
夜枳则相反,他偏爱淡茶的清雅,宛若他本人给人的感觉般,清淡典雅,余味犹存。
所以,她每次都给两人准备不一样的茶汤。
这些爱好,全部是前世事,今世的她,对此一无所知,她忘记掩盖了。
她不知如何解释,眼见夜枳一口将茶汤喝完,她忙探过身子,举起茶壶,想给他添上茶汤。
他也意识到她的想法,配合着将茶杯往她跟前一推。
伴随着这个动作,白色的衣袖一甩,属于男子身上的气息随着微风荡漾到鼻端。
一股似有似无的甘果香味,窜入鼻端,很快,又消散的无影无踪。
这个味道……
苏蔓蔓手一颤,茶壶的壶嘴一偏,滚烫的水倒在夜枳的衣袖上。
“啊……”他吃痛,茶杯从手中脱落,惊慌中拎起衣袖,难受地蹙眉,再看她时,眼神复杂。
“臣女无心之过,请殿下恕罪!”
苏蔓蔓扔掉茶壶,侧身舀一瓢凉水,放到桌面上,又拽住他的衣袖,将他整只手塞入凉水中。
“殿下,好受点没?”她急促询问。
夜枳的指尖在木瓢边缘骤然收紧,手背上火辣辣的痛在凉水中,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他心中无名火骤然而起,可一抬头,那双好看的杏眸中含着雾气,长睫微颤,每颤动一下,好似破碎的光融在眼眸中,令人心底莫名动容。
夜枳喉头微动,终是将斥责的话,咽了下去。
“你自己不会痛吗?”
斜刺里传来一声斥责声,一只温厚的手拉住她的手腕,随即一方冰凉的帕子落在她的手背上。
手背上原本是痛的,此时哪里比得过心底的痛。
苏蔓蔓盯着手背帕子上的红梅,眼前依稀出现昨夜巡防营兵士倒在血泊上的面容,那些黑衣人毒发时的狰狞面孔,那些无辜受害百姓死不瞑目的双眸。
她指尖掐着掌心,借着痛意,努力维持面上的镇定。
可心底痛意翻涌,眼底的白雾越聚越多,眼泪终是不争气地滚滚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