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禅房内,案桌上香炉内燃起一缕青烟。
老方丈坐在一个年轻男子面前,看起来和他颇为熟悉:“施主这次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呢?”
“应该不会住很久,这次来,只是来看看她过得怎么样而已。”
“小心些为是。”
“我会的。”
方丈笑了笑,又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并不说话。
此刻的门外,刚刚赶到了禅房外面的梵西想透过窗纱看清里面是什么样的,可是没能如愿,便放弃了,放下了手里的斋饭。
“施主——施主——”
梵西拍了拍窗,见里面没人应,又拍了拍门,门并没有关严实,一下子就开了半扇。
怀无一惊。
朝着方丈方向匆匆忙忙一鞠,慌慌忙忙地躲在了墙后。
方丈微微一笑,对着探进半个脑袋的梵西微微一笑。
梵西歪歪脑袋,看见是方丈,吃了一惊:“方丈爷爷,你也在这里啊?”
方丈对她的到来倒是没有任何的惊讶,对着她微微点头,“是啊,来看看客人。”
他目光似有所指,梵西也随着他的目光往墙边一看。
墙后有窗,窗外透了光进来,便把人映在一边的墙上。
看那一动不动的人影,梵西窃窃地笑,扭头同方丈说:“方丈爷爷,客人为什么躲起来了啊?”
方丈说:“因着山上多狐妖,他怕是狐妖来吃了他去。”
“可我不是狐妖啊,我和他去讲清楚。”
见梵西真要去找他理论,方丈哈哈笑起来,梵西这才停了去找他的脚步,回过头,揪着方丈的胡子说:“方丈爷爷,你又骗人!”
小时候她一哭,她师傅就会哄她,哄不住的时候,方丈就会和她说山上的狐妖爱吃哭闹不止的小孩,一下把她吓住,便再也不敢哭。
方丈压低声音来同她解释:“这位客人长相丑陋,不愿别人看见他的容貌,你可别去看。”
梵西忙点头:“这样,那我就不去看了。”
方丈又问起她:“是谁让你来此处的?”
“是度空师兄。”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让度空师兄来找我,就说我有话和他说。”
“好。”
“回去吧,待会儿回去得晚了,狐妖便要出来吃小孩了。”
梵西嘻嘻笑,道:“我可不是小孩了。”
“狐妖最喜欢吃说自己不是小孩的小孩了。”
梵西想了想,道:“那这只狐妖真是很喜欢我,感觉一直喜欢吃的都是我。”
虽是这么说,但梵西还是跑回去了。
等女孩的脚步声远去,墙后的人这才又走出来,看着路上紧跑两步,又弯腰摸地上小花的女孩,唇角慢慢弯起来。
“真好。”
方丈年轻的时候不是什么善男,后来皈依了佛门性子才温和了一点,看见他这就开始感慨起来了也是迷惑非常。
“施主,你疯了。”
怀无也点头,轻轻说:“哦,原来是疯了,我还以为我病了呢。”
有差吗?
怀无又说:“您实在不应该和她这样说。”
方丈以为怀无在说他说他丑的事,哈哈一笑,“倒也是,疾无这孩子向来喜欢好看的东西,这样一说你,怕她是不会喜欢你了。”
“不是这事。”
不是这事?“那还能是什么事儿?”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夜里常常发起高热,常做噩梦,醒来说有精怪追着她咬。”
怀无的唇动了动,这才说下去,“她怕极了。”
方丈看不是她怕极了,是他怕极了。
冷笑两声,方丈戴好自己温和的面具,也离开了。
度空那死小子,交代他的事就这么丢给自己小师妹了是怎么回事啊喂!看他不回去揍他一顿!
梵西倒是在天黑之前赶回了正殿和师傅一起念经,完成每日的功课之后就回了她自己的屋里。
点了一小会儿的灯,看了一小会儿的书,外面起了风,沙沙吹个不停。
这没吸引她的注意,除却外面的风灌进来的确很凉快外,梵西没觉得这风有什么异样的。
但是窗这样拍打,恐怕不好。
她起身关了窗,更是没注意窗外的异响。
“明天怕是不好扫叶子。”
梵西做完今天该做的功课,回到自己的床上睡了。
第二天一早,等她拎着自己的扫帚往外赶,却看见地上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今天难道不是她当值么?
是她记错了?还是有谁记错了帮她打扫了?
她抱着扫帚左看右看,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倒是度空跑过来,没等她问出口,度空便说:“今天怎么扫得这么快,还比平时还要干净!”
“算啦算啦,不说这个,难得你今天做得快,赶紧去领早饭去吧。”
梵西没理他。
度空又只好摇了摇她的手臂,别别扭扭地道歉:“昨天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说你的。”
梵西早就没在想这个了。
见他又提起来,她也反应平平,只是问:“你说,是不是有什么好人来帮我做好了功课啊?”
“好人?说不定是山上的什么精怪呢!就是那种啖人肉,食白骨的精怪,故意讨好你诱惑你,引你上当,想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呢。”
“我才不会上当——精怪模样丑,我才不信它们——”
梵西坚决摇了摇头。
度空又随口补充:“谁说精怪就一定会模样丑陋的,那些精怪最是会有一副漂亮皮囊骗人的呢……”
他说得阴森又神秘,梵西却悄悄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阴森森地说:“是这样么……”
度空“嗷——”地一声便弹开老远,见她面色揶揄,也知道她是在戏耍他,但是梵西也不怕他,度空也只结结巴巴“你你你”了几声,又说不出重话来。
倒是梵西若有所思,道:“那师兄一定会是最值得信任的人了吧。”
度空一时没转过弯来,问她:“怎么说?”
“咳咳,”梵西清了清嗓子,“毕竟师兄说,精怪是那些形貌昳丽的模样……”
度空是要真的被气过去了。
梵西又故作讨好模样,推着他去吃早饭。
此刻窥视着她的人,也慢慢坐下来。
嘴边溢出一点笑来。
松林悉悉索索地响起来,又落下一些松果来在他面前。
等他抬起头,又见去年那几只被他救助的松鼠在他身前仰头看他。
怀无把它抱起来,这只松鼠也亲人,并不怕他,黑溜溜的眼珠子正盯着他仔细打量。
“你也知道我来了?”
松鼠只顾着啃它的松果,此刻瞧也不瞧他。
怀无神情落寞下去。
“她呢,知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