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阿朵莉切王室的中央厅室,安琪拉正在最后检查一遍魔法阵的正确性。
地板上笔走龙蛇的刻盘,那五花八门的魔法脉络,如果不是精通此道的人根本完全理解不了其魔法运行的机理,或许也就是这个原因,魔法阵才会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吧。
现如今,也只有寥寥少数几个地方可能还能看到魔法阵的身影,比如连接各个王国的传送阵。相较于魔法师释放的魔法,这种魔法阵最大的好处就是自行运转不需要魔法师维持。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一点比得过魔法师释放的魔法了。
不仅难学,实际意义没有那么大,自然就会被淘汰。魔法的发展,也是前进的过程,这一点,人也一样。
“奥德莉准备的魔药,倒到这个角落。”安琪拉对着安娜指挥道。
安娜将一瓶漆黑的药瓶打开,缓缓将魔药倒入魔法阵的某个角落。
“应该没有问题了,就差一味主药了。”安琪拉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对了,安娜,你似乎一直有什么话想说。”
“老师,一定要这么做吗?”安娜问道。
“这话我得问你。安娜,我是这一辈子都逃不出贝阿朵莉切了,在我出生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注定了。我那位死了一千年的母亲,早规划好了我的路线,我的病躯离不开贝阿朵莉切。”安琪拉难得对安娜有这么多话,“你不一样,如果你想走,随时都可以。”
没有什么事情是比看不到希望更折磨人的。
嫉妒心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如果没有见识到光明,就不会那么厌恶黑暗。也许正是因为知道贝阿朵莉切之外有那么明媚的新世界,所以才会对如今这样的生活感到愤世嫉俗吧。
她是黑暗的缔造者,亦然是这黑暗的受害者,而现在,她想成为这片黑暗的终结者。
“老师……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走不了了。”安娜如实说道,“这里是地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没有人逃的出去。”
安琪拉的手段有多残忍,安娜一清二楚。或许,她身上就潜藏着安琪拉当初下的毒药,一旦她有任何不忠的想法,那毒药就会顷刻发作让安娜化为血水。
她们是师徒,也许更像是母女,但这里是贝阿朵莉切,安琪拉是高高在上无所不用其极的执行官,而她,做好安琪拉的影子就好。
一切自我的想法是多余的。
“这么多年,恨过我吗?随便说吧。”安琪拉说道,“反正我也没几个小时可活了。你说的对,每个贝阿多莉切人,在贝阿朵莉切这个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怨恨是最没用的情感。”安娜回答道,“没有你,我或许早死了。”
“但仍可能没有我,你会活得更好。你看看史莱特那个混小子不就活下来了。”
“人不能期待小概率事件。尤其是在地狱里……”
安琪拉不再多说什么,谎言也好,真话也罢,这些东西都没那么重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实验终于快完成了,安琪拉本以为自己会兴奋地不能自已而睡不着觉,现如今却感觉一切都那么空洞乏味。
回顾自己出生以来的种种事迹,却到头来只是命运规划的一部分,如同人偶一样走动。有人说,她这么聪明的人取的代号是[愚者],真是让人不解,或许这就是聪明人的自我谦虚吧。
事实却是,安琪拉由衷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白痴。
倒不如在思想上也一无所有得好。
听说塔罗牌愚者是头号序列,象征开始。当初花之魔女也是命运魔女第一位徒弟……那么世界呢……是希望一切都因为她可以终结吗。真是的,一个已经死得透透的死人怎么还有那么多恶趣味呀。
安琪拉静默地坐在轮椅上,享受着她最后的时光。人死前应该会想些什么呢?什么都不想想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感知到大厅又来人了,安琪拉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已经没有心愿了吗?你可以再随便逛逛。”
“不必了。”琴回答道,“事到如今,你都没说过我需要做什么。”
他了解了裂隙,但根本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
这种感觉很不美妙。
“你不需要知道需要做什么。因为,一切都会规划好的。”安琪拉笑道,“毕竟,计划里,我不喜欢变数嘛。放心,放心,对你来说,可能就是做了一场梦,只不过这场梦会不会醒,我也不知道,当然了,我也看不到结果了。”
“对于一个科学家来说,苦心造诣研究的成果看不到结果,可是相当相当苦恼的事情呢。”安琪拉自言自语道。
大概是废话说够了。
安琪拉指了指魔法阵的正中心:“走进去吧。”
“如果我现在反悔了呢?”
“应该不会的吧,那位命运魔女可从来没有错过。不过,如果你反悔了,大家就一起死掉呗,你也不希望会发生这种事情吧。最后这个世界可会变成一片真正的地狱哦。”
把握人心,什么都需要做,事情都会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这一点,安琪拉比那位花之魔女做得更加青出于蓝。
就好像把剧本编排完了,认定一切都会像她想得一样发展的安琪拉似笑非笑地回应着琴叛逆的话,完全没有在意琴口中若有若无的威胁。
和她想得一样,琴走到了魔法阵正中心。
安琪拉有点回味地看着天花板的穹顶,大约是做好了准备,缓缓掏出了魔杖:“再也不见,这个令人悲哀的世界。”
她早就准备好了。
这个魔法阵启用会消耗庞大的魔力,这股魔力会凝聚成核和实验体融为一体,激发实验体最原始的破坏欲。
彻底解放的人型恶魔究竟会怎么样呢。
安琪拉真得很想看看自己的杰作,但遗憾的是,给她本身就是实验的一部分。媒介,催化剂,缰绳。她,会成为这催化剂见证这伟大实验的诞生。
源源不断的魔力从她身上抽空。
短短几秒,她就由原先少女的姿态,化为了一位老妇,随后化为了一具骷髅,最后骷髅化灰消散。场地内,只剩下了一具轮椅。
整个魔法阵彻底开始启动。
那位终其一生都在谋划这谋划那的阴谋家,政治家,实验家,在如今这一刻终于迎来了属于她的盖棺定论。
她曾经被称为贝阿朵莉切的心脏。而现如今连尸首都找不到,成为了灰融入了贝阿朵莉切的空气当中。这位愚者,迎来了她的谢幕。
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有人再记住曾经有那么一位杰出的魔女了,也不会有人铭记她所做过的恶行,也不会记住她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给这个世界续命。
这些统统不再重要了。
死掉的人,闭上了嘴巴。
活着的人,仍将继续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