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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万县的晨雾还未完全散去,县委大楼的玻璃幕墙映着灰蓝色的天光,显得格外冷峻。

君凌踩着沉稳的步伐走向会议室,皮鞋与大理石地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整理领带,恍若带着几年前的锋芒。

会议室的木门缓缓推开,室内的声浪骤然低落,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君凌站在门框处,目光扫过会议桌两侧的面孔——曾经熟悉的眉眼大多已被陌生的神情取代,在常委会上争执红脸的对手,如今还有几个旧识,更多的是带着客套微笑的新面孔。

“君市长,请坐。”

县委办主任起身招呼,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热络。

他颔首致意,在主位坐下。

“时间过得真快。”

宣传部部长张鑫笑道。

“君市长上次在万县任职时,我还在乡镇当书记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钢笔。

君凌笑笑,没有接话,目光落在对面的组织部长赵婷身上。

她此刻却低着头,手指反复摩挲着会议记录册的边缘。

“言归正传。”

君凌打开公文包,取出万县地图铺在桌上,红笔圈出的烂尾楼群、钢厂旧址与文旅城项目在地图上连成一片,宛如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今天想听听各位对横太遗留问题的看法。”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注意到常务副县长的手指在桌下轻叩——三长两短,正是横太集团的暗号。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翻页声。

良久,政法委书记周寻开口:

“横太的问题确实复杂,涉及多个项目......”

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目光飘向窗外,远处横太文旅城的塔吊在雾中若隐若现。

君凌忽然想起几年前的自己,也是在这间会议室,拍着桌子说着教育的问题。

那时台下坐着的,有满脸担忧的老同事,有暗中使绊的对手,如今却只剩下一片陌生的面孔。

随后,君凌的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会议桌,最终落在前排左侧的常务副县长身上。

徐名的脊背挺得异常僵直,指尖反复摩挲着会议记录册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动作太过刻意,反倒暴露了内心的波澜——之前,这个在镇政府大院里拍着胸脯说“跟着君县长干实事”的人,此刻正用沉默与回避,诠释着什么叫“世道流转”。

记忆突然漫过心堤。

暴雨倾盆的夜晚,君凌曾在镇政府办公室见过徐名衬衫后背的汗渍——那是他连夜突破安镇安金等人的时候。

徐名眼里燃着光,捧着文件说:

“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可如今,那双眼底的光早已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官场沉浮后的浑浊与躲闪。

徐名的头垂得更低了,后颈露出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像是被烈日灼伤的痕迹。

“徐常委。”

君凌忽然开口,声线里带着刻意的温和。

“你对横太集团的项目有什么看法?”

徐名的肩膀猛地一抖,钢笔从指缝间滑落,砸在桌面上发出脆响。

“回、回君市长的话。”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们还是要整体评估,主要是还是要听君市长的意见......”

君凌心底泛起一抹森冷的笑,如利刃出鞘般锋利。

这个徐名,终究还是没弄明白局势——之前万县能容得下见风使舵的投机者,如今的万县却再难容得下脚底抹油的“聪明人”。

他的目光如冰锥般扫过会议桌,与众人相接的刹那,那些眼神要么仓皇闪避,要么虚与委蛇,最终都默契地垂向桌面,仿佛在躲避某种灼人的锋芒。

“我建议采取强制措施。”

君凌的声音掷地有声,如重锤砸在会议桌上,震得水杯里的茶水泛起细密的涟漪。

“横太集团拖欠的拆迁安置款、挪用的项目资金,必须一分不少地拿回来。”

他的指尖重重叩击着桌面上“横太资金链问题”的报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银行、税务、公安等部门要形成合力,该冻结账户的冻结账户,该查封资产的查封资产,让横太清楚我们的态度——万县,不是他们家的后花园!”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钢笔落纸声,却无一人敢抬头接话。

常务副县长徐名的手指在桌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当然知道,君凌这话既是说给横太听的,更是敲山震虎般的警告。

以前那个敢在常委会上拍桌子的“愣头青”,如今带着更凛冽的锋芒回来了。

“君市长,”

财政局长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迟疑,

“横太在万县的盘子太大,强行收回资金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比如......”

“比如某些人的‘稳定’算盘会被打破?”

君凌打断他。

“我来万县,不是为了维持什么见不得光的‘稳定’,而是要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他忽然起身,西服的摆扫过椅面。

“散会后,各部门立刻制定行动方案,明天早上九点前报给我。”

Y市的夜被细雨织成灰蒙蒙的帘幕,余雯倚在大酒店顶楼的落地窗前,指甲将纸张边缘碾出细碎的褶皱。

玻璃倒影里,她精心描绘的眉峰拧成锐利的弧度,耳坠上的翡翠珠子随呼吸轻轻晃动。

“君凌在万县常委会上要求强制收回资金。”

她对着手机冷笑,声音里混着雨声的森冷。

“银行的人说,他连‘冻结横太关联账户’的文件都拟好了。”

指尖划过落地窗上的水雾,画出道扭曲的裂痕。

“三年前在乐县,他就敢掀翻我们的项目,现在有了实权......”

手机里传来电流杂音,良久才响起陈虎的低吼:

“他当年在乐县是运气好!这次敢动横太,就得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

男人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狠劲。

“要不要让财务把‘旧账’亮出来?那笔拆迁款......”

“蠢货!”

余雯厉声打断,翡翠耳坠重重磕在脸颊上。

“当年的事但凡露出半点风声,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她转身走向保险柜,输入密码时故意避开摄像头。

“君凌不是省油的灯,他既然敢在万县高调出手,就不怕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