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落下,谢荣瞳孔一震。
随即面不改色道:“你胡说什么呢,你是朕与你母后唯一的孩子,朕从不因你母后的死而迁怒到你身上,自然也不会因为你母后的逝去,而恨不得你去死。”
“今后这种话,万不能再说了!”
话到最后,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凌厉与气恼,任谁看都是一个关爱孩子的好父亲。
谢南渊静静地盯着谢荣,倏而笑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我听父皇的。”
谢荣面露欣慰,正想要说些什么,外头传来了吴院正的声音,“皇上,王爷该喝药了。”
屋外,吴院正低垂着头,手里端着一碗褐色的药汁。
谢荣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端进来吧。”
李顺全抢在临泽前头将吴院正手里的药碗接过,挤出一抹笑,朝临泽道:“临大人,奴才来送就成,怎好劳烦你。”
说着,手一推,脚一迈,便进了屋子,没过多久,就空着手退了出来。
屋外,众人安静如鸡,屋内,‘温情’的一幕还在继续。
谢荣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持羹勺舀着里头的药汁,道:“说起来,朕好似许多年都未曾喂过你喝药了,今日既回忆了往昔,朕便再喂你一回吧。”
说着,盛满药汁的羹勺已经递到了谢南渊的嘴边。
谢南渊垂眸看了一眼羹勺,又看了一眼谢荣那张满脸慈爱的脸,牙关紧闭。
谢荣动作一滞,道:“喝啊,怎么不喝?莫不是还如幼时一般要用蜜饯不成?那朕让他们送些蜜饯进来。”
谢荣说着便要张口吩咐外头,谢南渊却忽而松了牙关,将那一整勺的药汁都喝了进去,一滴不剩。
盛着笑意的黑眸迎上颤动的瞳孔,谢南渊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蜜饯就不必了,儿臣早就不是幼童了,苦些好,苦了,就会长记性了,今后就不会再受伤了。”
谢荣握着羹勺的手指微微蜷缩,什么也没说,一勺一勺地将汤药喂到谢南渊的口中,直至碗底一滴不剩。
——
霞光满天,火红的霞光穿透云层,整个天空似是都要烧起来一般。
屋子的门终于被打开,谢荣从里面走了出来,缓缓吐出一抹浊气。
临泽似是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一般,拔脚往里面冲去。
紧接着,里面便传来临泽撕心裂肺的呼喊声,“王爷!王爷你怎么了王爷!你别吓属下!你怎么了?”
“太医!太医!快去喊太医来!”
临泽一边喊着,一边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大呼道:“王爷出事了,快去将吴院正喊来!”
话落,却见门外的人一脸漠然,便是谢荣这个身为亲生父亲的人,面上都不曾有丝毫变化。
没有一个人去喊吴院正。
临泽似是才反应了过来,他双眼瞪大,不可置信的看向谢荣,“皇上!王爷是您的亲子啊皇上!”
“您不能这么对王爷啊皇上!”
临泽说着还想上前,却被纪北从身后制服住了。
临泽心神俱震,似是才注意到了纪北,整个人都愣住了一瞬。
随后反应过来,他一边挣扎一边怒斥道:“纪北!纪北你是疯了吗?你忘了咱们是从小一起与王爷长大的吗?”
“你忘记王爷对我们有多好吗?你怎可做出这种事情?你怎可背叛王爷?”
临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般,怒目圆瞪,那张清俊的圆脸瞬间涨红,整个人都快要跳起来。
纪北都差点抓不住他,只能一脚踹在他的膝窝,令得他跌倒在地上,正面朝下,反折他两只手肘在身后,用膝盖抵住。
“放开我!你放开我!纪北!纪北你这个畜生!放开我!”临泽不甘的嘶吼着,通红的脖子上青筋暴起,那恨不能将其扒皮抽筋的模样看起来甚是骇人。
谢荣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只是淡淡地命令道:“他就交给你了,朕不想听到有人提及朕今日来过瑞王府,也不想留有后患,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纪北面无表情的颔首,“是。”
谢荣这才抬脚朝外走去。
临泽被摁在地上,看见谢荣要走,挣扎着大吼道:“皇上!皇上!你不能这么对王爷啊!王爷他不曾做错什么啊!”
随着临泽的话音落下,谢荣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拐角处。
从始至终,都不曾有片刻犹豫。
临泽收回目光,吼道:“纪北,你个畜生!你放开我!”
也不知是临泽拼尽了全力还是纪北松了力道,临泽摆脱了纪北的控制,与其扭打在了一起……
——
余霞成绮,霞绡雾縠。
金色的光线将宫道上的人影拉得很长很长。
终于从凤仪宫中脱身的沈琼华在宫道上大步流星地走着。
身后洛希瑶小跑着追着,“琼华,你慢些,等等我!”
然而沈琼华却一反常态并未放慢脚步等她,甚至还加快了脚步。
沈琼华心中很慌,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这种下意识的恐慌令得她在凤仪殿里坐立难安,只想快点回到瑞王府。
原本几近半个时辰的路程因着沈琼华火急火燎的赶路,硬生生缩短到了两刻钟。
马车就停在不远处,沈琼华由芍药搀扶着踏上脚蹬,忽而一道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沈琼华抬眼望去,一个身着御林军服饰的人纵马而来,朝着守宫门的同僚道:“不好了,快去禀告皇上,瑞王殿下薨逝了!”
‘轰’地一声,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余晖也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