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薛大人...
如今,她就知道两个姓薛的。
一个在姐姐身侧黏着,另一个恐怕都硬了!
姐夫不能独个儿来找她,便是来也不会这么张扬;薛晨...啊——诈尸了啊!???还是假死?还是一开始就摸清楚她的来路,跟她这么些天只是虚以委蛇、探听虚实?
莫不是来诈她的了!?
果然搞通穴位、借刀杀人是不放心。
最放心的,还得是简单粗暴地大卸八块,并且临走前还得朝喉咙上补一刀才行。
水光略有惋惜:到底第一次杀人经验不足,往后就知道了。
水光紧紧贴住墙面,透过未糊牢固的窗户纸缝隙看外面。
大雨铺天盖地砸下来,密密麻麻,像天空中长出的透明的虱子。
虱子瞬时爬上门廊外的二人头顶。
只有两个人。
敲门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的是区别于乡民船夫的闪闪发光的缎子,嗯,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太金贵的料子,至少没有薛晨上身布料那么滑腻。
此人正神色焦灼地贴在门外,背身略微佝偻,恰被门廊柱子挡住了面目,看不见五官,只能看见面目白净,没长什么须发。
其后还有一人。
通身着玄黑,斗篷将整张脸罩住,看身形略显瘦削,沉默而孤独地站在一米开外。
不对,不止两个人。
透过雨帘,水光见杏林堂外间隐隐有三四个黑衣人守在墙角。
黑衣人就在院子中,并未躲避,纵然大雨滂沱也不见他们溜入檐下遮雨。
莫不是常家!?他们动作这么快!?手伸得这样长!?脑子这么灵光?不过短短一日,就打上门来了?
水光心脏都漏跳了三下,强压下紧张,转头同房里头的三根丝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若真是常家,至少明面上,常家动不了她,她好歹是朝廷亲封的七品女官,无凭无据,常家不敢乱动...但,明面不敢,不代表不敢玩阴招啊!
“薛大人?什么薛大人?我不认识什么薛大人!”水光高声道:“秋水渡的船百户就在我们隔壁,他手下有七八个小吏呢!”
站在外侧的玄黑斗篷男人陡然一软,一手摁住胸口,一手扶住墙,好似站不住了。
中年男人语声慌乱:“圣——公子——”中年男人立刻转头砸门,声音压得极低:“御史台治中书御史薛枭曾求到六司,给姑娘一个秋水渡七品司簿女官的职位!姑娘可姓魏——!?”
水光微微一愣。
玄黑斗篷男人低声喘着,移动了身位,恰好将面部暴露在窗户纸留出的那一条缝中。
面容窄却挺立,深目高鼻,眼睫微垂,薄唇微张开,是一位极为清俊却疏离的儿郎。
水光的眼神从男人的嘴唇上一闪而过。
中年男人已然声响拔高:“魏司簿,咱家如今好好生站在廊坊间敲门已是看在薛枭大人面子上,给了您足够的体面了!您这破门破窗,但凡用些力度——今儿个这病,您是看也得看,不看也得——”
中年男人话还未说完,门便“嘎吱”一声开了一条细缝儿,紧跟着便从那条缝儿里伸出一只手臂,越过中年男人,猛力将人拉了进去。
好似有什么模糊的黑影,从中年男人眼前一闪而过。
中年男人愣在原地,随即发出尖锐爆鸣:“魏司簿!你轻点吧!”
水光将外侧的清俊男人拉拽进屋后,来不及回应,侧眸向三根蠢丝瓜语速极快一一交待:“...小白,烧热水!浣娘打伞去拿药,多了你记不下来,只记得杏仁,麻黄和甘草,拿过来!元元,你将门窗全都推开,打两桶井水洒在廊外!”
中年男人还弓着腰在门口堵着。
水光一跺脚,狠狠“啧”了一声:“他嘴唇子都紫了!你让开啊!”
中年男人莫名其妙被凶了一把。
水光再跺一脚,眉头拧得发皱:“你让开,叫气通起来,他能舒服些!——喘疾最忌讳气闷!”
中年男人听此话,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吊着的心可算是放下了三分:天杀的疯狗大人,性情虽古怪了些,荐人倒还不错——这死丫头虽看上去不大靠谱,判病断症倒是精准。
水光抬头看天,圆圆的脸和眼比往日少了三分随意松弛,多了些许笃定:“这位...”
水光隐去了称谓:“正值喘疾疾快发作,熬药恐是来不及,我先施针解其时难——”
水光没什么负担地将面前的男子斗篷、外衫连带着亵衣一把扯掉,露出男人洁白如玉的上身。
男人不自觉地向后瑟缩。
水光再“啧”一声:“这位...”仍旧隐没了称谓:“您躲什么躲!”
水光很得乡里村口大姨的精髓,单手将男人的后背一把顶了起来:“再乱动,我便叫你躺下,骑你身上咯!”
男人不由自主瞳孔微微扩大。
水光转身,解开刚刚收拾好、随意放在床炕上的包袱,取出一包盘得保浆的牛皮盘扣袋子,展开后露出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
“魏司簿!”中年男人的尖叫再次响起:“此,此针可干净!?”
水光皱皱眉,无语地看向中年男人。
她眼睛圆又大,中年男人绿豆三角眼,二人大眼对小眼,沉默又诡异地对视了一会儿。
水光憋了瘪嘴,认命地伸手拖过屋内的烛台,拿下纸罩子,把银针尖头拿在火上燎了三下,再特意伸到中年男人面前展示了一圈:“可以了吧?”
中年男人五官皱在一起:“若有烈酒,倒是可将银针放入烈酒中静置一会...”
“吴...”男人终于开口,憋闷的气息好似堵在胸腔与喉咙的连接处,声音暗沉迷糊:“是急从权。”
中年男人方微微垂首。
转瞬间,水光已然极为灵活地一反手,趁男人不备,将银针一下扎入脖颈处的水合穴,紧跟着数针,分别没入缺盆、气户和屋翳。
熟悉的窒息感瞬时减弱大半。
男人深深吸入一口长气,紧跟着慢慢吐出,胸腔的起伏变得平静缓和。
此时的穴位扎在后背。
男人不自觉弓背,目光平和地斜眸扫过身后女子毛绒绒的头顶,轻声道了一句:“好了许多——魏司簿医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