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城主殿内,檀香混着松烟墨的气味在雕花木梁下浮动。
戴承寒指尖抵着石桌,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目光如刀般剜向对面的许欣瑶:确定是这里?
许欣瑶攥着腰间玉佩的手微微发抖,那是姐姐许心柔生前最爱的羊脂玉。
三日前她收到线报,说历千帆混进潜龙大会,正是此人去年在苍梧山设局,害姐姐被魔修围攻致死。长老,鬼市线人亲眼见他换了逍遥客栈的衣服。她喉间发紧,说是要混进观众席看笑话。
戴承寒霍然起身,玄色道袍带翻了茶盏,琥珀色的茶汤在青砖上蜿蜒成河。
他转头看向立在门边的许心柔——虽同名,但这是许欣瑶的堂妹,生得眉若春山,此刻正攥着腰间的短刃,目光灼灼,心柔,跟我去会会这位笑面阎罗
三人掀开门帘时,殿外的战鼓声正撞进耳中。
戴承寒的玄色道袍被风卷起一角,像团压城的乌云,往观众席方向去了。
观众席第三排,林风跷着二郎腿靠在木椅上,嗑瓜子的声响比战鼓还脆。
他套着逍遥客栈的青布短打,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白刀疤——那是当年杀鸡时被疯狗扑咬留下的,倒比修士的剑伤更显鲜活。
我说老吴。他用瓜子壳敲了敲旁边吴信的肩膀,你们这座位排得什么讲究?
天骄坐头排,咱们客栈的倒挤在第三排喝风?吴信是客栈的账房,此刻正抱着账本缩成一团,闻言苦笑道:林兄弟,主殿规矩大,咱们当差的能进来看热闹就不错了......
林风又抛了颗瓜子进嘴,余光瞥见白小雅蹲在角落扫瓜子壳,竹扫帚刮过青砖的声响刺刺拉拉,小白,那什么切磋流程到底啥时候开始?
你前日说的什么三招定胜负,莫不是哄我?
白小雅抬头时,辫梢的红头绳晃了晃:快了快了,等各宗长老......
话音未落,一道清甜却带刺的女声突然从身后炸响:历千帆!
给我站起来!
林风嘴里的瓜子地碎成两瓣。
他缓缓转头,就见个穿月白纱裙的姑娘站在身后,眉峰倒竖,指尖几乎戳到他鼻尖。
姑娘身后还立着个玄衣老者,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再后面是个穿粉衫的小姑娘,攥着短刃的手在发抖。
观众席霎时静得能听见香火燃烧的噼啪声。
旁边桌的修士端着茶盏的手悬在半空,连嗑瓜子的都忘了吐壳。
这位姑娘,林风抹了把嘴,我叫林风,不姓历。
月白纱裙的姑娘(正是许欣瑶)眼眶霎时红了,去年苍梧山,你穿玄色大氅,腰间挂着九连环玉佩,左眼角有颗红痣——她突然顿住,盯着林风的脸猛眨眼睛,你、你脸上没红痣?
戴承寒上前一步,枯瘦的手指几乎要贴上林风的面门:易容丹。他声音像刮过枯井的风,历千帆最善此道。
放屁。
两道清越男声同时响起。
林风转头,就见左侧首排的位置站起两人:一个穿墨绿剑袍,腰间悬着半截断剑,正是天剑宗的候选圣子段剑屏;另一个穿鎏金云纹衫,发间别着枚琉璃珠,是浮光仙宗的盛天虹。
段剑屏抱臂冷笑:历千帆那厮,上月在魔渊鬼市抢我天剑宗的玄铁,我瞧得清楚——左脸有条蜈蚣似的刀疤,能吓哭三岁小孩。他指了指林风,这位林兄弟,我上月在千幻林还跟他喝过酒,脸上光溜溜的。
盛天虹晃了晃手中的琉璃珠,珠子里流转着五彩霞光:我在鬼市见过历千帆的本命法器,是柄冒黑气的匕首。他瞥了眼林风腰间——那里别着把油光水滑的柴刀,刀鞘上还沾着没擦净的鸡油,这位兄弟的家伙什......倒像是杀鸡的。
许欣瑶攥着玉佩的手青筋暴起:可线报说......
线报?段剑屏嗤笑一声,你找的什么线人?
我天剑宗的暗桩说,历千帆三日前就溜去南境了,说是怕潜龙大会被青玄天的高手围杀。他冲林风挑眉,林兄弟,你说是不是?
林风摸出兜里的瓜子袋,随手抛过去:吃不吃?
我从客栈后厨顺的,糖霜味。
段剑屏眼疾手快接住,盛天虹也凑过来抓了把。
两人嗑着瓜子往回走时,盛天虹还冲林风挤眉:林兄弟这戏看的,比切磋还精彩。
观众席先是死寂,接着爆发出细碎的笑声。
有修士捂着嘴窃窃私语:原来认错人了?那姑娘哭得怪可怜的......
许欣瑶站在原地,眼泪啪嗒啪嗒砸在月白裙上。
戴承寒脸色黑得能滴墨,刚要开口,许心柔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道:长老,要不......问问他参不参加天骄切磋?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沸油里。
段剑屏刚坐下又猛地站起,差点掀翻茶盏:他?
他是客栈的......
我参加啊。林风把最后一颗瓜子壳吐在掌心,慢悠悠站起身。
他青布短打被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把柴刀,刀鞘上的鸡油在阳光下泛着油腻的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戴承寒的瞳孔骤然收缩。
许欣瑶抹了把眼泪,盯着林风的背影,喉间滚出句几乎听不清的呢喃:历千帆......真的不是你吗?
主殿外的战鼓再次擂响,震得房梁上的金漆木匾潜龙大会四个大字簌簌落灰。
段剑屏扯了扯林风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你疯了?
那切磋是各宗天骄比斗,你穿成这样......
怕什么?林风把瓜子袋揣回兜里,嘴角勾出抹笑,我杀鸡都能杀出名堂,难不成还怕几个毛头小子?
没人注意到,角落的白小雅握着扫帚的手微微发抖,扫帚尖扫过的青砖上,赫然躺着半枚碎裂的传讯符,符纸上的纹路还泛着幽蓝——正是戴承寒三日前收到的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