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长安城门处依旧人潮熙攘。除了往来商贩与居民，更有不少戏班往返于城内外，挑选重要地段搭建戏台。
就在这时，远处有三个人影快步朝这边走来。走到城门的时候，一位穿着紫衫的少女弯下腰撑住腿，冲另外两人喊道：“师哥师姐，歇一会儿吧，我真的走不动了。”
“那就休息一下吧，看样子今天是赶不回太虚山了，别把素衣累坏了。”凌霜抬头看了看天，随后转头看向身旁，“你觉得呢？”
符尘一笑：“那行吧，这个中秋就在长安过，先去找家客栈吧。”
大概半个月前，河北一带突然出现一起严重的入魔者伤人事件，因此他们三人便起身前往调查。
在解决掉入魔者后，距离八月十五已不足四天，为了能够回太虚山过节，符尘选择日夜赶路。
只可惜路程实在太远，加上秦素衣本身功力就弱，脚程实在快不起来，四天时间也不过勉强赶到长安。
虽然他们这个本身也很离谱就是了……
“总感觉你心里还是有点失落？”开完房后，凌霜注意到符尘的神色有些沮丧，“早就说了我带着素衣就行，谁让你非要跟过来呢？”
“那不是实在不放心嘛，而且师姐你其实也想和师父一起过节的对吧？”符尘拍了拍脸，叹了一声，朝门外走去，“也罢，偶尔在外面过过节也不赖。”
凌霜一笑，挽起秦素衣的手就跟了出去。在符尘的带领下，三人一路走到朱雀大街。
来自各地的戏班早已搭好戏台，在无数灯火的照耀下，《太平四时》等各色戏剧纷纷开唱。
过于热闹的气氛让秦素衣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死死抓住凌霜的手，一步一步地慢慢挪动。
“这个位置不错，就这了。”符尘突然停下，四下扫视一圈，对凌霜说道，“师姐，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带着素衣留在此处，不要走动。”
看着符尘逐渐被人潮吞没的背影，凌霜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头有一股无名火，刚刚好像被小子占便宜了来着。不过她倒也没多说什么，带着秦素衣坐在一旁看戏。
就在秦素衣逐渐被戏剧内容吸引的时候，一张面具突然贴到她脸上，随后一块冰凉的东西便被塞到了她口中。
“唔……师哥你回来啦。”秦素衣摘下了自己脸上的兔子面具，看到尘手中捧着的几个橘子，立刻意识到自己嘴里的是什么，“好甜。”
“时候也不早了，素衣，带你去放河灯吧。”
秦素衣一听，立刻两眼放光：“哎？好啊，师哥，去哪里放？”
符尘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就在那边，渭河，材料我都准备好了，到时候教你做橘子灯。”
“嗯，不过师哥，你买吃的了吗？我饿了……”
符尘无奈地笑了笑，掏出两个芋饼放到秦素衣手中。
……
“呼……这个地方正好啊，还能看到月亮。”
符尘说着，拿出三个橘子，抽出悬挂在腰间的临渊。寒芒掠过，三个橘子均被整齐地切成了两半。
“先将橘子分成两半，取其中一半挖出橘肉，最后再插上蜡烛……”
符尘熟练地操作着，很快一只圆润可爱的橘子灯便卧躺在他掌心，暖黄的烛火在晚风的吹拂中徐徐跳动着。
“师哥，你以前是不是做过这个啊，这么快。”秦素衣问道。
符尘一怔，随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是啊，他曾经专门去学如何做橘子灯。只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现在回想起来，他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希儿，立雪，姬麟……熟悉的名字再度浮现在脑海，他这才恍然惊觉，自己走过了一条多漫长的旅途。
“师哥，师哥！”
秦素衣的喊声将符尘拉回现实，他抱歉地笑了笑，将橘子灯交给了秦素衣。随后，凌霜的和他自己的橘子灯，也一并完成了。
三人将橘子灯放入水中，它们在江中微微浮动，荡起涟漪阵阵。点点烛火映衬在水面之上，恰似星斗在夜空闪烁。
“素衣，许愿吧。”符尘说道，“月圆之时的愿望，可是很灵验的。”
“这样吗？”秦素衣想了想，随后说道，“那我希望……四师姐的病可以快些好起来，我们和师父要一直生活在一起。师哥，你的愿望呢？”
“愿望吗……”符尘看向夜空中那轮明月，良久，才回答道，“老实说，现在我没有什么愿望。”
“啊？”
“但是，我也可以守护其他人的愿望啊。”
秦素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凌霜：“师姐，你的愿望呢？”
“呵……保密。”
……
晚风吹来，吹动了星星点点的河灯。圆月的倒影在荡漾的水面中被碾碎，随后又逐渐复原。
符尘仰起头，皎洁的月华落在他的眸中：“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师哥……你说，月亮上是什么样的光景呢？”秦素衣看着水面上月亮，突然问道，“嫦娥一个人住在月宫之中，会不会寂寞呢？”
“……”
对于这个问题，符尘没有回答，也不愿回答。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那抹皎洁，仿佛思绪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彼方。
月亮上是什么样的，这个问题他再清楚不过。无非是残破的基地，折断的兵器，以及不计其数的冰冷的尸体，仅此而已。
甚至于嫦娥奔月这样浪漫的传说，其原型也不过是一场他无力阻止的悲剧罢了，一场因他的疏忽而起的悲剧……
他忘不了那一团耀眼的白光，忘不了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顷刻间被烈焰吞没，也因此，他不愿以一个虚构的故事去掩盖他们的死亡。
哪怕，记得他们的人早已寥寥无几……
……
百里之外，太虚山
华站在拂云观的庭院内，仰头看向空中的明月。林朝雨推开房门，走到华身边：“刚刚收到了阿尘他们的信件，因为路途遥远，他们留在长安过节了。”
“也好，休息去吧，朝雨。”华说着，转身向太虚山深处走去。
很快，她来到一片墓园前。大量石碑立在那里，最深处的几块字迹已有些模糊，但依旧能够辨认。
阿罗，小迦，希儿，卑弥呼……那些对她而言重要之人的墓碑，都静静矗立在那里。
华叹了一声，开始逐一为她们扫墓，随后便是焚香祭拜。烟气缭绕，逐渐升上夜空，明月也逐渐变得模糊。
看着空中那轮月亮，华早已平静如水的心中依旧不免有一丝颤动。那场惨剧发生之时，她们所见到的，也是这样一轮明月。
无数战士在金色的光芒中消散，足以吞噬一切的火焰被熄灭，直到最后……连她也失去了。
那场胜利，根本不足以被称之为胜利。对抗崩坏的战斗中，也永远不存在真正的胜利。
所以，崩坏……必须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