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带着几分奢靡装潢的书房里,宫名九用力的挤压着太阳穴,思考着自己即将面临的选择。
忽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师座……”
这是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相比于宫名九家其他的人,少了几分卑躬屈膝,多了几分自信和沉稳。
“是尚先生啊,快请进。”
听到这个声音,宫名九连忙放下了搭在太阳穴上的手指,勉强露出一副笑脸。
很快,一个不到三十岁,同样穿着一身黄绿色军装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只不过和宫名九领章上的将星相比,这位“尚先生”只是一个少校军官。
“尚先生竟然还没睡,现在已经过了三更天吧?”
一见到这位尚先生,宫名九的心情明显好转了不少,就连之前的郁闷和对于即将到来战争的恐惧,也一下子消散一空。
听到这儿,尚先生也跟着客套道:
“师座您不也是一样吗,为了我们五十七师几千名兄弟殚精竭虑,这才是我辈的楷模和典范啊。”
如果是外人看到这一幕,必然会被“尚先生”和宫名九之间的特殊关系给搞的稀里糊涂,在军队里面……哪有上下级之间这么对话的?
如果细说起来,这两个人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上下级,反而更像是主君与幕僚……就像明清时期县太爷和师爷之间的关系。
“哎……先生谬赞了,这样的评价,名九实在是受之有愧!
而且现在大敌当前,哪里还容得如此客套……”
即使知道尚先生是客套,但被别人这么夸上一通,宫名九依然老脸一红,屁股尖有些酥酥麻麻的。
终于,宫名九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着看向自己面前的男人:
“正好先生有空,名九想问问……现在长沙大战在即,不知道……尚先生对这场会战有什么看法?”
“小人的看法无足轻重,最重要还是师座您究竟如何看待这次的大战。”
其实,宫名九的想法早就已经写在了脸上,尚先生根本就不需要过分动脑,就能猜出这家伙的意向。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为了体现出自己这个“顾问”的重要性,也为了说些宫名九喜欢听的“漂亮话”,他不可能一开始就把车马摆明。
没错,这个尚先生,其实就是在一年前脱离特高科,并打入五十七师高层的上杉一郎。
说起他如何进入宫名九视野,这其实也是一件颇为狗血的事情。
几个月前,身处长沙城中的上杉一郎弹尽粮绝,身无分文,就连住店的钱都没有了,正当打算靠出卖苦力赚些饭钱的时候,他无意中在茶馆中结识了一个出手阔绰的贵妇人。
因为上杉一郎知晓的多,很会讨人欢心,一来二去……两个人就逐渐搞到了床上。
到了后来,他才发现,这妇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五十七师师长宫名九的三姨太。
剩下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因为上杉一郎口条灵活,宫名九的三姨太实在不舍得和他分开,于是编了个身份,谎称其是自己的远房表哥,将他介绍给了宫名九。
宫名九对于这个三姨太本来就宠爱有加,再加上这位尚先生也确实才学深厚,便让他领了个顾问幕僚类的职务,在五十七师师部成为了一名少校参谋。
这样一来,上杉一郎几乎没有什么阻碍的进入了五十七师最核心的单位,既能吃上一份皇粮,还可以和师长的姨太太打打扑克……
人生到了这一步,简直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不过上杉一郎始终记得自己是一个日本人,几个月前他之所以脱离特高科,也不过是为了保命,现在……既然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又怎么能够错过?
……
见尚先生就这么默默的坐在沙发上,静静听着自己的发言,宫名九顿了顿,才把心里面的想法说了出来:
“其实也不瞒尚先生,鄙人对这次的长沙会战……实在是不抱什么期望。
想想当初的武汉会战,调集一百万大军,最后还不是靠着日本人水土不服,军营内部发生了瘟疫,才勉强阻挡了三个月,但哪怕这样……武汉这座华中地区最重要的工业城市也还是被日本人攻陷了。
由此可见,委员长与日军抗战之企图大谬矣!”
说到这里,宫名九拿出一支崭新的雪茄,掐头去尾之后,用打火机点燃。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意志无比的消沉,当初陈诚调集了五倍于敌人的兵力,不也还是丢失了武汉,如今他薛伯陵手中的本钱本来就少得可怜,又怎么可能会守得住长沙。
在宫名九看来,这次会战,丢失长沙几乎是必然的,只不过结果究竟是体面一些,还是狼狈一些,就全看天意了。
呼……
一道白色的烟雾从宫名九的鼻孔里喷吐而出,他这才继续道:
“尚先生,您觉得……现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通过越南转往国外怎么样?
这个时候离开,是不是有些晚了……”
望着宫名九的一脸愁容,尚先生不由的在心底冷哼一声。
中国的将领果然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有这样的统治者,这个国家不灭亡才怪呢!
他稍作思索,很快就摇了摇头:
“师座,依小人的愚见,现在‘转往’国外,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你且想想,现在德国已经全面入侵了波兰,欧陆战争一触即发。
以师座现在的身份和名望,留在中国……固然可能兵败,但前往西洋,却可能身死啊……
而且,您难道忘了,这两年里军统局发展的飞快,如果您前往西洋,真的能够躲过军统那密不透风的暗杀吗?”
“我……”
宫名九叼着雪茄,一时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可是,难道就这么等着日本人的刀砍到脖子上?
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身为五十七师的少将师长,这实在是……”
很明显,宫名九已经被即将到来的战斗吓破了胆子,他甚至还没等看见日本人,就已经彻底丧失了意志。
这也是国民政府人事方面的老习惯了,哪怕是战争时期,他们选择军官和要员的标准依然不是能力和资历,反倒越是溜须拍马,越是体会上意,越是沾亲带故的人,才能加官进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