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听到屋门响起，连翘将怀里刚刚哄睡的老三放下，扶了扶腰，有点艰难的走了出去。
一眼就看到了刚从婆婆屋里走出来的丈夫，脸上带了些笑容。
“家福，今个儿发工资了吧？”
连翘攥着衣角，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小月的学费拖不得，大亮的鞋子都露脚趾头了，小亮的奶粉也见底了……”
“够了！”
话还没说完，佟家福就没好气的打断了她的话。
“钱钱钱，连翘啊，连翘，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竟然是这么见钱眼开的女人，除了钱，你就没别的话和我说了么？”
“老子这出了一趟车回来，累的浑身都疼。”
“你倒好，就惦记着这点子破钱！怎么就不知道心疼我呢？”
说完，包一扔，衣服也没脱，就躺在了床上，动静太大，丝毫就没注意到身旁的儿子，小家伙刚刚睡着，“哇”一嗓子就哭了起来。
“烦死了，连翘你给他抱出去，我得睡觉！”
“烦死了！”
佟家福一脚踢翻脚边的尿盆，污水溅在连翘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
“把这讨债鬼弄出去！老子跑了三天三夜车，现在只想睡觉！”
连翘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的丈夫，一瞬间完全没了主意，瞬间懵在原地，就连小儿子哭，也没管。
就在这时，十岁的小月背着磨破边的书包冲进来，眼泪在脏兮兮的脸上划出两道白痕。
“妈妈，老师说再不交学费，就让我回家！”
八岁的大亮低头揪着开胶的球鞋，哽咽着。
“同学都笑我……”
隔壁传来瘫痪婆婆虚弱的呼唤。
“老大媳妇…… 我又弄脏被褥了……”
“没长耳朵？”
佟家福抄起枕边的碗砸向墙面，瓷片迸溅在连翘脚边。
“耳朵聋啦！”
巨大的声音，吓得还在哭泣的闺女儿子，转身就往院子里跑。
他们知道，只要躲进人群，爹总不至于当着街坊的面挥拳头。 洗菜的李婶被这声巨响惊得失手打翻木盆，浑浊的水溅湿了裤脚。
她一抬头，正看见两个孩子苍白的小脸，赶紧擦干手朝他们招手。
\"快到奶奶这儿来，造孽哟......\"
屋内，佟家福见连翘就抱着孩子不动弹，一脚就踹了上去。
\"娶你回来吃白饭的？还不快去收拾那老东西！\"
鞋尖碾过青砖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当初还指望你娘家能走关系，结果老子在乘务员的岗位耗了十几年，连根毛都没往上爬！\"
连翘被踹得闷哼一声，怀里的小儿子吓得哇哇大哭。
她艰难地爬起来，把儿子背在身后，强行忍住泪水。
走进婆婆的房间时，那味道呛的她险些吐了出来，熟练的将老太太弄脏的床褥更换了一下，还没转身呢。
瘫痪的老太太猛地坐了起来，瞬间暴起，手死死的抓住她的头发。
\"小贱人！偷钱的贼！\"
连翘咬着牙甩开，踉跄着往院子里跑。要尽快将被褥清洗干净，否则没有第二套可以更换了。
腊月的寒风如刀割，刺骨的井水浇在手上，瞬间冻得没了知觉。
她望着泛白的指尖，泪水大颗大颗砸进木盆，洗完被褥，开始洗佟家福换下来的衣服。
明明她嫁人之前也是家里的小公主啊，怎么就到了如今的地步。
直到摸到丈夫裤子口袋里团成一团的袜子，连翘的动作才猛地僵住。
分明是穿过的，什么情况，不言而喻。
原本以为不过就是日子苦点，可如今这个算什么？
当初不管不顾的下嫁进了佟家，生大女儿的时候，就被丈夫哄骗，将工作换给了大姑姐，翻过年生老二的时候，公公去世了，工作又给了小叔子。
从一个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变成了佟家的老妈子，伺候俩孩子，瘫痪在床的婆婆，外加一个没事找茬的小姑子。
结婚前几年，佟家福装的还可以，工资上缴，家务也帮衬做，有时候，还会帮着她打水洗脚，贴心的说着，你辛苦了的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不再装了呢？
是从老三出生之后吧，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上缴的工资愈发的少，这几个月甚至一分都没给她。
要的急了，就会挨打，挨打这件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
能怎么办呢？
娘家已经和她断绝了关系，最疼爱她的爷爷在出嫁第二年就去世了，母亲甚至为了不想见她，跟着哥哥去随军了。
就连一直接济她的三婶，上个月也摇摇手。
“连翘啊，婶子要走了，往后别回来了！”
怎么办呢？
佟家福出门上厕所，一眼就看着攥着袜子傻站着的连翘，脑子嗡一下的就炸了起来。
“让你洗衣服，你发什么呆呢？”
连翘转过身，晃了晃手里的袜子，无声的笑了。
“家福，不解释解释么？”
佟家福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团火从心口烧到天灵盖。
他只觉自己的尊严被狠狠踩在泥里，暴喝一声便挥出拳头。骨节相撞的闷响混着粗重的喘息，他像头失控的野兽，每一拳都带着要将人碾碎的狠劲。
“老子让你犯贱！让你多管闲事！”
起初，街坊们还躲在屋子里窃窃私语。可哭喊突然戛然而止，只剩佟家福粗重的喘气声在院子里回荡时，所有人都慌了神。
全都推开门冲进了院子，只见满地狼藉，连翘蜷缩侧躺在血泊中，身上的衣服破败不堪，身后的孩子无声无息的垂着脑袋。
那佟家福还在一拳一拳的打砸，围观的人群僵在原地，一瞬间全都窒息不能呼吸了。
直到不知谁颤抖着喊出一声“杀人了！”，惊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有人手脚发软地瘫坐在地，有几个胆大的冲上前死死抱住佟家福，将他从血泊中拖开。
“快叫公安！快送医院！”
杂乱的呼喊声里，大家拼了命的想要为连翘止血。
想要救回孩子的命，可那背着的孩子脑袋无力地垂着，小脸青紫，怎么呼喊敲打，都没回应。
天杀的，佟家的大小子给老婆孩子打死了！
小月吓得浑身发抖，强忍着那口气，按照娘教她记下的地址疯狂的跑。
“舅舅，外公，救救娘，救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