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
暮色四合时分,民政局玻璃门上的电子钟显示17:58。
还差最后两分钟,民政局就要下班。
许湘君手中拿着号码牌,坐在大厅里,米白色羊绒大衣裹着纤瘦身形,在金色光束下泛起柔和的金色。
她第三次看向腕表,表盘上细长的秒针正跳向数字十二。
“许小姐?“窗口工作人员探出头,“还差两分钟就下班了,您爱人……“
“我…”
她不知道。
许湘君手中提着包包正要,站起身离开,也许他不会来了,跟她结婚的事,也只是说不定是一个玩笑话。
“对不起,我来晚了。”
话音未落,岳楚恒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出现,见到他的所穿,许湘君片刻的恍惚出神,不过也只是一瞬的时间很快的就缓过神来。
于是两人匆匆忙忙卡着民政局工作人员下班的时间,请请在短短两分钟之内就填写好了资料,等到红色印章敲下的那一刻,两人很快的就从陌生人变成了一对合法夫妻。
民政局外。
“对不起,今天学校的讲座临时安排,有些晚了。”
“我能明白,你不用道歉。”她说话声轻声细语很温柔。
“…来的路上,我正好去选了戒指,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说着就看他拿出了暗红色的丝绒盒。
许湘君微微愣了会,忽然轻笑出声,眼尾细纹里漾着蜜色的光:“这戒指…很漂亮。”
铂金戒圈上嵌着颗蓝宝石,那枚戒指在渐浓的夜色里,折射着银河般细碎的光。
“这是天鹅座β星的色调。天文馆,穹顶上那颗。“
他说的这些,许湘君并不懂,从开始到现在,她对他身份成谜,只知道他只是个普通的天文学教授。
“我帮你戴上?”
许湘君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好。”
戒指滑入无名指的瞬间,没想到竟然莫名的合适。
斜刺里突然传来快门声。两人同时转头,只见二十米外的梧桐树后,闪光灯在暮色中亮得刺眼。
岳楚恒下意识挡在许湘君身前,西装袖口露出半截机械腕表——那是他获得国际天文学奖时,连夜改装的星象仪。
他温热的掌心覆住她微凉的手背。
两人再次看向那个方向时却什么都没有,让人感觉到方才的那一时刻,只是他们的错觉。
岳楚恒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的研究实验室里,很少有时间去外面的餐厅用餐,他预约了一家高端西餐厅。
许湘君坐在车里,抚摸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心中泛起淡淡的涟漪,她知道他这么做,对她现在的丈夫不公平。
可是为了留在帝都,时刻的能见到阿言,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
她也只有这么做,夜白心里会少几分,当年自己算计她留下孩子的恨意。
她用这种方式也只是想告诉他,她早就已经不再奢望过去留在他身边的一切,不管是以为,她真的只想要市长夫人的位置,还只是为了名利…
如今她跟这些,没有半点关系。
从始至终她所图的不过只有他一人,哪怕她包藏着私心,想着以为只要她生下这个孩子,夜白就不会敢她走。
十八岁前,她的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如同地狱,生不如死。妈妈受不了父亲的毒打,在她八岁那年喝了农药自尽。妈妈死后,他就把心中的愤怒,不甘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她十四岁被迫退学,只能靠打工勉强把日子过下去。她从小生的好看,被人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十八岁等她成年之后,为了还两万块钱的负债,父亲将她卖去夜总会,让她去陪那些男人上床。
她被迫不愿意,许湘君只能被毒打。
直到遇见了他,她才从水生火热之中脱离出来,也是他给了她一切。
她也知道,被当成一个替身。
他说过,她的痣很漂亮。
仅仅就因为这一句话,她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改变了她的一生。
哪怕这一切都是奢侈给她的,她也就像是一个物品,跟在他身边。
许湘君也就像一个懂事听话的玩偶,在他身边不争不吵。
她将自己的未来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阿言身上都只是为了能够留在他身边。
她所算计的,不过都是他的爱。
十六年来,自己的青春,全都给了他。
即便这样,她都无怨无悔,甚至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幸运能够遇见他,不介意她,破烂不堪的过去。
她无法决定自己的身世,更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被送去夜总会的那天,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哪怕她永远都比不上他心中所爱。
许湘君都想试试,想豁出去赌一次,他能否因为这个孩子妥协,哪怕多看她一眼。
知道他真的不爱这个被算计所生下的孩子之后,她才后悔…
任何的感情都是强求不来的。
他恨她,是应该的。
所以不论任何的惩罚,她都接受。
能遇见沉夜白,是她此生最大的幸事。
可她也更不后悔,把阿言带到这个世界上。
她从来不图他的权势,地位。
她爱他,也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只是从今往后,她会把爱,化作恩情,祝他往后一路坦途,事事得偿所愿,无疾无痛,幸福平安喜乐…
…
白泽。
谢怀将手中的照片、资料,送到沉夜白面前,照片里许湘君跟着一个男人民政局走出,包括先前在广场上,两人交谈的画面,也都被拍了下来。
他汇报说,“夫人…许小姐离开沉家老宅以后,就去了一处广场,无意间在相亲角相识,不过是对方主动搭讪。”
“岳楚恒此前就查到是许小姐的粉丝,先前许小姐在话剧团有演出时,每场戏他都会到。”
“这次的结婚证,我也已经看过信息,已经确认是合法关系。”
“领证后,许小姐就已经搬去了岳家。”
许湘君离开沉家时,什么都没带,走的时候干干净净。
就连离开那天所穿的也只是从佣人那借的衣服。
身上仅有的钱,还是她做演员时,自己所赚的工资,五万块钱。
“以后她的事,不用再汇报。”
“装模作样。”
谢怀抿唇,“这两天大小姐把小少爷照顾的很好,对许小姐的事。我想…小少爷很快也会知道。”
越说什么,就越怕发生什么。
沉宝儿带着两个孩子去西餐厅时,没想到,正好与正在约会吃着浪漫烛晚餐的许湘君,遇到了…
今天沈不律,临时加班到晚点,沈宝儿索性就想着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吃,阿言这个孩子太瘦了,就想着把他喂胖一点,给吃回来。
索性就来了,一家很难预约到的法式餐厅。
沉宝儿牵着孩子的手,走近大厅时,就见到了让她难以预料所见到的人。
温婉端庄的许湘君出了医院,穿着一身得体的蓝色绣花旗袍,坐在餐桌前,坐在对面的还是沉宝儿所熟识的教授,她上过他的课。
追求者不少,更是女大学生所喜欢温文儒雅的一类,不过岳楚恒大多数时间都在国家基地观察研究所,几乎很少碰见他的身影。
他的身份也是国家重点保护培养的人才。
没想到,他竟然会跟许湘君坐在一起,两人谈笑风生着,沉宝儿惊讶极了。
“妈妈…”
优雅舒缓的小提琴声中,许湘君听到了那道身影,她的身子微微一愣,随后目光转向看去时,见到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打着蝴蝶结领带的沉言礼,此时红着眼睛看着她。
那副模样,让她心头一痛,却又不得不保持着笑容。
许湘君化了淡妆,遮住了苍白的脸色。
岳楚恒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他随机找了个借口,起了身,“我去打个电话。”
许湘君微笑着点头,对他,“好。”
男人离开后,沉言礼脱开了沉宝儿的手,走到了许湘君面前,“妈妈这是做什么?”
“小姨说,妈妈出院,是有事离开了,过两天会回来。”
“妈妈…你不要我跟爸爸了吗?”
沉言礼越说越掩饰不了眼神里的慌乱,红着的眼睛,眼泪好像就要流了下来,嗓音都在颤抖。
许湘君轻抚着他的脸,眼里带着悲伤,“对不起,阿言。妈妈…已经结婚了,但是只有这样,妈妈才能够永远的继续留在阿言身边。”
“妈妈只是不跟阿言住一块了,以后妈妈想阿言,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找阿言。”
“要是想妈妈了,阿言也可以来找妈妈。”
沉言礼紧握着拳头,“是不是爸爸逼你这么做的。”
许湘君心隐隐作痛,急忙的跟他解释,“不是这样的阿言,一切都是妈妈自己想这么做,没有谁逼我。妈妈呢,以前很爱你爸爸,可是现在妈妈不爱了。在你爸爸身边,只会让他厌恶,让他想起不太好的事情。”
“所以妈妈,不想在争取你爸爸的原谅了。”
“一切是妈妈的错,跟谁都没有“阿言,也希望妈妈开心对嘛?”
“还记得妈妈跟你说过的话?”
“没有他,妈妈当年不可能会活下来。是妈妈对爸爸做了不好的事情。”
她每说一句话,都改变不了妈妈要离开他的事实。
“所以妈妈以后就要跟这个叔叔一起生活了是吗!以后妈妈还会有其他的宝宝,就不要阿言了!”他难过伤心,落下了眼泪,但是用小手的手背,很快的就擦掉了。
他身边只有妈妈了,爸爸不喜欢他。
现在妈妈要走了,他就一个人了。
他压抑着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
可是眼泪越擦越多。
许湘君起身抚了抚裙摆,蹲在了他的面前,“以后妈妈会跟那位叔叔在一起。”
“但是妈妈可以发誓,妈妈永远都不会有第二个宝宝。”
“妈妈最爱孩子,永远都只有阿言一个人。”
“阿言,叔叔对妈妈很好。”
“妈妈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阿言也一样。以后除了妈妈之外,那个叔叔也会像爸爸一样爱阿言。”
“会多一个人爱你。”
许湘君无名指上多了一个钻石戒指,贴在他的脸上,沉言礼看着她手腕上的伤,他努力的将自己情绪收敛了起来,“没事的妈妈,只要妈妈开心。”
“阿言也可以,一个人长大的。”
“阿言也希望妈妈开心。”
他不想再看见妈妈哭了。
沉宝儿有些不忍心,看见这一幕,哥哥恨了许湘君这么多年,也该够了。
就算,他恨许湘君生下这个孩子,婳婳也根本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当年沉家跟婳婳退婚,哥哥明知道,还是选择了一走了之,从那一刻起,哥哥早就已经没机会了。
就在这时,一个服务员手中拿着一个儿童玩的玩具礼包,只见里面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机甲机器人。
“许小姐,这是岳先生送给这位小朋友的玩具礼物。”
“谢谢,麻烦了。”
服务员,“没事,您客气了。”
等到服务员将东西放下离开了。
“你看喜不喜欢,这是岳叔叔自己亲手做的手工玩具,在外面买不到。”
服务员送来时,许湘君也是意外的,他根本不知道,她准备了这些。
许湘君当初从沉家离开后,就想过相亲把自己嫁出去,她那时候无处可去,也不知道去哪里,路过一处广场时,正好在一处相亲角,遇到了他。
岳楚恒,“…一个人?”
许湘君,“嗯。”
“我也是家里催得紧,不如坐下聊聊,旁边就有家咖啡馆。”岳楚恒怕她误会什么,他又解释了说,“你放心,我不是什么登徒子。”
“自我介绍下,我叫岳楚恒,帝都大学天文系的教授。”
“目前在帝都代课,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所~~”
他是个很优秀的人。
见到他,许湘君一开始是有些自卑的,将自己封闭在了沉家十几年,很少接触外人她也有些局促。
但她,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情况,“我…没有结过婚。但有个孩子。”
告诉他这些时,许湘君紧张又难以说出口的不敢看他。
“不介意的话,聊一会?”
后来他们去了咖啡厅,聊了几个小时,许湘君大致的告诉了他一切。
从遇见沉夜白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