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乐县。
清晨,天色依旧暗沉如墨,残月如钩,孤零零地挂在天边,散发着微弱的光。
在黄巾军名义上占领的三川镇,街道在熹微晨光中影影绰绰,仿佛蒙着一层神秘的薄纱。镇中一处极为隐蔽的小院里,气氛凝重得如同即将压下的铅云,南楚国暗夜司的暗探们正围坐在一起,每个人的神色都透着紧张与焦虑。
“头儿,昨天各方探子回报的消息,您也都清楚了。”一个身形消瘦,眼神锐利如鹰的暗探低声说道。他微微前倾着身子,双手不自觉地在桌上轻轻敲击,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紧张:
“葫苇谷那边,粮草如流水般不断运进去,而且其中大多是马料。咱几个私下合计,都怀疑谷里藏着大量骑兵呢。”
他说话时,眼神中闪烁着警惕与疑惑,仿佛在那黑暗的深处,正有一双双未知的眼睛窥视着他们。
被称作头儿的人,名叫风煜城,乃南楚暗夜司三山四县总旗官。此刻,他一脸络腮胡像是扎起的钢针,眉头紧紧皱着,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只见他猛灌一口酒,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却丝毫未能缓解他心中的烦闷。他将酒葫芦重重一放,瓮声瓮气地说:
“哼,这事儿透着古怪。大楚的骑兵本就金贵无比,咱整个南楚,能有多少成建制的骑兵?那可都是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历经多年才组建起来的精锐。现在这小小的山川镇葫苇谷,居然可能藏着一支,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那些骑兵,可都是咱们大楚军队的中流砥柱,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这背后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思索。
另一个年纪稍长,有些秃顶的暗探接话道:“头儿,咱还怀疑,这谷里藏的可能是黄巾军的骑兵。可那些泥腿子,起兵还不到一个月,哪来的本事养骑兵?他们平日里连饭都吃不饱,拿什么去养马,又从哪找来会骑术的人?就他们之前那副样子,种地还差不多,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有了骑兵。”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摇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风煜城狠狠瞪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就因为想不明白,才头疼!黄巾军那群人,之前就是普普通通的百姓,怎么突然就可能有骑兵了?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难道他们一夜之间就学会了驯马、骑射?这根本不符合常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恼怒,更多的却是对未知情况的担忧。
这时,一个年轻的暗探小心翼翼地说:“头儿,还有个坏消息。昨天派去葫芦谷侦查的小李子三人,到现在都没回来,若是他们留下了活口,怕是……”
他没敢把那几个字说出口,只是面露担忧,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
风煜城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酒葫芦都跳了起来,发出清脆的声响。“不行,这事儿不能再耽搁,必须马上上报!小李子他们都是好样的,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失踪了,绝不能坐视不管,他们对朝廷都是忠心的,而且这背后隐藏的威胁,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可是头儿,就凭这些粮草的消息,上头会不会觉得咱证据不足,小题大做啊,甚至是故意谎报军情。”消瘦的暗探有些担忧地问,他微微咬着嘴唇,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那犹豫如同迷雾,笼罩着他的内心,让他对上报消息的决定充满了不确定:
“毕竟,根据多日来的侦查发现,运进山谷的粮草,足以供应上万大军一月可用,战马所吃的饲料,据判断,也足够三千骑兵所需要。”
风煜城沉思片刻,缓缓说道:“这事儿确实棘手。但不管上头怎么想,这情况必须得让他们知道。咱们暗夜司的职责就是探查情报,至于怎么判断,那是上头的事儿。我们要是因为怕被说小题大做就隐瞒不报,万一真出了大事,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的眼神中透着坚毅,仿佛已经下定决心,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可咱们连谷里到底是不是骑兵都没确定呢,光凭粮草和失踪的小李子,实在有点单薄啊。”年纪稍长的暗探也附和着,他摸着自己的秃顶,脸上满是忧虑。
那忧虑如同皱纹般刻在他的脸上,显示出他对当前局势的无奈与不安,根据其他郡县传来的情报,黄巾军中一个名为“百鸟”的组织,犹如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正在全力搜查抓捕清剿大楚暗夜司,在黄巾军占领区的各处的暗探。
风煜城咬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没时间再去确认了。多拖一刻,这潜在的威胁就大一分,如今林州数万大军,正在赶往云昌府府城平叛黄巾军,若其中真的隐藏着一只成建制的骑兵,那对林州军的威胁可就太大了,甚至是往更深处的想,黄巾军还有没有隐藏着更多我们不知道的军队,这黄巾军自起事之日起,就处处透着古怪,要是真等确定了,黄花菜都凉了!咱们先把知道的都报上去,上头肯定有办法核实。”
他一边说着,一边握紧了拳头,仿佛要将心中的担忧和决心一同握紧。
“行吧,那我这就去准备密报,尽快送出去。”年轻的暗探站起身来,眼神中透着坚定。
“等等!”风煜城叫住他:“措辞要严谨,把所有细节都写清楚,尤其是粮草的数量、运送时间这些,一个字都不能错。这密报关系重大,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头儿!”年轻暗探领命而去,脚步匆匆,带着一种使命感消失在小院的门口。
看着年轻暗探离去的背影,风煜城又陷入了沉思。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酒葫芦上,思绪却飘到了那神秘的葫苇谷。
“头儿,您说这黄巾军要是真有骑兵,他们从哪弄来的马和人呢?”消瘦的暗探凑过来问,一脸的疑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探寻。
风煜城摇摇头,眼中也满是困惑:“这我也想不明白。大楚对马匹管控极严,民间几乎没有大规模养马的可能。他们起兵仓促,难道是一开始就秘密筹备了骑兵?
可这也说不通啊,之前咱们的情报里,根本没这方面的迹象。就算他们想秘密筹备,这么大的动静,咱们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脑海中仔细梳理着过往的情报,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破绽。
年纪稍长的暗探也在一旁思索着,他的眉头紧锁,仿佛在努力解开一道复杂的谜题。“会不会是有人暗中支持他们?提供马匹、训练骑兵的人?”
“这背后说不定有一股神秘势力在操纵,不然黄巾军哪来的这些资源和能力。”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说出口。
风煜城眉头紧皱,眼神中闪过一丝警觉:“有这个可能!黄巾军背后要是有势力撑腰,那这事儿就复杂了。可会是什么势力呢?咱们南楚内部,谁会冒着风险支持这群反贼,更何况南楚各大门阀世家,私兵部曲中骑兵也是少的可怜,个个都视若珍宝。”
“难道是外部势力北燕?可他们还能够跨境传送骑兵过来不成,北燕也骑兵甚少,也没理由帮黄巾军啊,这背后的谜团越来越大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屋里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沉重,仿佛要将这地板踏出一个答案来。
风煜城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等把消息报上去,上头肯定会,派人来核查,到时候,咱们再配合上头的行动,从各个方面查探,一定要把这背后的真相挖出来!”
“可现在葫苇谷周边对咱们来说就是个禁区,派去的人有去无回,这侦查工作不好开展啊。”消瘦的暗探无奈地说:“而那些负责押送粮草的民夫,却又只负责把粮草,送到指定地点,有专门人士接收,根本无法从其口中探知一二……这可怎么办才好?”
略显局促的屋内,风煜城如困兽般猛地站起身来,脚步急促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此刻,他的神色复杂,兴奋与忐忑交织在一起。兴奋的是,若能成功探明葫苇谷背后隐藏的蹊跷,那无疑是立下了一件大功,加官晋级自是水到渠成之事。
那不仅意味着个人仕途的飞黄腾达,更是对自己多年来在暗夜司默默耕耘的肯定。然而,忐忑的情绪也如影随形,眼前横亘着重重困难,恰似难以逾越的高山,让他不知该从何处寻觅突破口。
踱步了好一会儿,风煜城的脚步突然停住,他的目光如箭般射向那位身形消瘦的暗探,眼神中满是急切,迫不及待地问道:“让你召集的人马都到了吗?”
消瘦的暗探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吓得身子微微一颤,连忙恭敬地点头,声音清脆地回道:“回禀头儿,都已到齐,此刻正严阵以待,就等您一声令下。只是……”说到这儿,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面露担忧之色,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犹如两座险峻的山峰,眼中满是深深的忧虑,话到嘴边却又犹豫着没有说完,仿佛那些话有着千钧之重,难以轻易出口。
风煜城目光如炬,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眼前这片深沉的黑暗,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怕什么!咱们身为暗夜司的人,享受着朝廷给予的俸禄,就理应为朝廷尽心尽力地效力,怎能畏惧危险!此次行动虽说艰难万分,但若是能够查明葫苇谷的真相,为朝廷成功除去这个隐患,就算要付出再大的代价,那也是值得的,咱们肩负着皇帝陛下和司首大赋予的神圣使命,绝不能有丝毫退缩之意。”
这时,年纪稍长的暗探也在一旁轻声劝道:“头儿,我理解您的决心,也深知此事意义重大,关乎着朝廷的安危。可兄弟们都是好样的,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您出生入死,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白白去送死啊。”
“葫苇谷那地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咱们就这样毫无准备地直接冲上去,要不,咱们再从长计议,好好谋划一个更周全的法子?既能顺利完成任务,又能尽可能减少兄弟们的伤亡。”他的语气诚恳,眼神中满是对兄弟们的关切。
风煜城停下脚步,眉头皱得更紧了,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屋内一时间安静极了,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过了片刻,他缓缓说道:
“时间不等人啊,咱们不能再拖了。敌人说不定正在暗处谋划着什么更大的阴谋,每耽搁一刻,朝廷就多一分危险。这样,先让兄弟们乔装打扮一番,伪装成普通的樵夫,分散潜入葫苇谷周边。到了那边,大家要尽可能收集情报,尤其是谷内人员的活动规律、马匹的嘶鸣声等一切蛛丝马迹,都绝不能放过。大家务必小心谨慎,行动要隐秘得如同鬼魅,绝不能暴露身份。一旦暴露,不仅自身性命难保,还会坏了大事,让我林州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是,头儿!”消瘦的暗探领命,身子挺得笔直,犹如一棵挺拔的松树,正准备转身去传达命令。
风煜城又叫住他,脸上露出一丝关切,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告诉兄弟们,若遇到危险,切以保全自身性命为主。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在,就有机会查明真相,为朝廷效力。切不可逞一时之勇,白白丢了性命。”那关切的话语,就像冬日里的暖阳,温暖着暗探的心。
“明白!”消瘦的暗探响亮地应道,而后匆匆走出小院,脚步急促而有力,带着使命的沉重与坚定。
待他离开后,风煜城又缓缓坐回桌前,重新拿起那破旧的酒葫芦,猛灌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在腹中翻涌,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却也让他愈发冷静下来。
心中默默思忖:“黄巾军、葫芦谷、神秘势力骑兵……这一切到底有着怎样错综复杂的关联?上头又会如何应对眼前的局势?不管怎样,自己定要全力以赴,哪怕前方荆棘密布,布满了重重艰险,也绝不能有丝毫退缩。自古富贵险中求,这些人就算再次强大,难道还能对抗整个大楚王朝?哼!”
不一会儿,小院外传来一阵轻微而整齐的脚步声。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从各县镇抽调而来的数十名精挑细选的暗探,希望此次行动能够顺顺利利,建功立业就在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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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镇西高处的青瓦屋檐下,一扇雕花木窗半掩着。墨鸦伫立在窗棂旁,黑色劲衣与如墨的夜色浑然相融。他手中那由黄铜打造的千里镜泛着冷冽的光,镜筒上阴刻的纹路在月光轻抚下若隐若现,仿佛暗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凭借此处绝佳的视野,恰好能够将江南楚暗夜司的据点情况看得纤毫毕现。透过镜片,南楚暗夜司据点里跳跃的火光清晰可见,仿佛能听见那火焰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首领。“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嗓音,像是怕惊扰了这夜色中的某种神秘力量。墨鸦没有回头,仅是听那脚步声,就知道是负责传讯的白鹄。年轻人穿着粗布短打,扮作贩柴郎的模样,腰间那把柴刀却比寻常的厚上三分,透着一股别样的威慑。
墨鸦依旧注视着千里镜,口中淡淡吐出一个字:“说。“与此同时,他的指尖仍在不紧不慢地调节千里镜的焦距,镜中映出据点主屋窗纸上两道交头接耳的人影,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仿佛被墨鸦收入囊中。
白鹄向前一步,恭敬地说道:“首领,三批信鸽都在北面杉林成功截住了。”说着,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五六个拇指粗细的铜管,管口火漆上清晰印着南楚的凤凰纹,在月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东门酒肆往来的三个货郎也扣下了,此次行动,已经成功截获了南楚暗夜司所有发出去的消息。”
墨鸦终于缓缓转过身来,月光斜照在他俊秀的脸上,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他神色平静,伸手接过铜管,轻轻一捏,精巧的机关暗格应声弹开,露出卷成小团的桑皮纸。纸上墨迹在月光下显出诡异的蓝色——是南楚密探特制的隐写药墨。
墨鸦嗤笑着将纸条碾成粉末,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紧接着,他猛地抬手,动作干净利落。
他的身后,整齐排列着一排排乔装打扮过后的“白鸟”组织杀手们。这些杀手们身着与寻常百姓无异的服饰,然而那冷峻的面容、沉稳的站姿,却透露出他们绝非平凡之辈。此刻,他们正静静地等待着猎物入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蓄势待发的紧张氛围,仿佛只要墨鸦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如狂风般席卷而出。
墨鸦扫视了一眼身后的杀手们,声音比夜风还轻,但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收网。匪首尽量要活的。”
屋檐下的阴影里,数十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灯火阑珊处扑去,只留下寂静的夜和那还未消散的话语余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