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辰不敢大意,凝神屏息,定睛望去。但见那氤氲紫雾渐次稀薄,朦朦胧胧间,一团灰影若隐若现。初看混沌难辨,再观却又似幽深山窟之中,一尊佛陀石像静峙,影影绰绰,莫可名状。
待紫雾散开大半,景象霍然清晰,竟似在一座恢弘巨殿之内,凌霄宝台之上,赫然踞坐一道高如山岳的庞然巨影!其形略似人躯端坐,细审之下,却是一身灰黑皮毛,根根如钢针倒竖,松垮垮地裹覆全身,状极狞恶。
尤为诡异者,那巨影头颅低垂,顶上皮毛仿佛被人从中割开,向两侧颓然耷拉,露出一副光秃秃的惨白骷髅顶骨,不见丝毫血肉附着。唯见那颅骨之上,一路诡谲刻痕蜿蜒盘踞,宛若某种古老图腾,其状恰似无数粗韧麻丝绞缠而成的绳索,自眉心起始,一路延伸至后脑深处,透着一股森然邪气。
“这……这……!”
丁辰只觉心神剧震,悚栗之感如蛇蜿蜒爬上脊背,凭空激起一身寒栗。心跳如擂鼓撞胸,咚咚作响,转瞬又似要骤然停滞,气息几窒。
“古书有载:‘南山有兽,状如人而彘鬣,穴居而冬蛰,其名曰猾褢,其音如山崩,性暴虐,好奴役’……”
“妾身初见这身怀猾褢血脉的妖帝遗蜕时,亦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纵使其血肉已被三灾化尽,单凭这一副骨架皮毛,便足可想见其生前是何等的雄浑威煞!”
世人多仰慕强者,女子尤甚。
叶霜语声中,那难以掩饰的钦赞之意溢于言表。
言罢,她才发觉丁辰面上骇色未减,反倒更深。
“江道友,你没事吧?江道友……”
连唤两声,丁辰方如梦初醒,这才惊觉背后竟已沁出一层冷汗。
“啊,无……无妨,只是乍见之下,一时……一时……”
丁辰言语支吾,下意识避开视线,不敢再直视那妖尸影像,尤其是颅骨上那诡魅图腾。
“江道友莫非窥出了什么玄机?”
叶霜何等机敏,见状心中已生疑窦,看向丁辰的目光便带了几分审视。
“没有,只是一时不察,受惊匪浅而已,倒是让道友见笑了!”
丁辰强摄心神,面上瞬息恢复镇定,故作尴尬地哂笑一声,话锋又转,“叶道友,不知你这般详尽信息,甚至连这妖帝遗蜕尸身的影像都有,究竟从何而来?”
丁辰所言,叶霜自是不信,但终究念及尚需借重对方,倒也暂时不便深究,只得暂且按下。
“此等秘闻,自然是从那妖冢深处传出。”
叶霜答道。
丁辰闻言,眉峰微挑,暗忖此女手段果然不俗,试探道:“如此说来,先前进入妖冢的那批修士之中,竟也有道友安排的暗手?”
“姑且算是吧!若非如此,妾身焉敢轻易涉足此等险恶之地?”
叶霜轻笑一声,倒也坦然,说着,更是直接道,“而且,实不相瞒,那人已将妖冢深处情形大致探明,届时,自会暗中接引你我……”
丁辰闻言却是摇头,抬手打断:“叶道友,此时言‘你我’尚早,不若说说道友的具体筹划如何?总不会是要直接硬闯那妖皇宫吧?”
“道友说笑了,硬闯妖皇宫?妾身可无此等泼天胆量!”
叶霜含笑回应,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却是有了数,对方既问及具体安排,显是心意已动。
而其态度骤然转变,似乎正与那尧光妖尸有关!
“也罢!道友既已垂询,妾身亦非不可倾囊相告。然有言在先,接下来妾身所要说的,都关系着此事成败之根本,道友一旦听了,便等同于应承了此事,再无反悔余地!”
“这……”
见对方如此郑重,丁辰稍显犹疑。
但又转念想到那件事,若不亲自前往一探究竟,终是难安,更不甘心,便也只得点了点头。
“只要道友所谋合乎情理,在下岂有推拒之理?”
闻听此言,叶霜明显暗自松了口气。
“既如此,你我击掌为誓!若有违逆,甘受心魔噬魂之报!”
“好,便以击掌为誓!”
丁辰既已决断,再不踌躇,当即抬手,只听“啪、啪、啪”三声清响,隔空三击掌,盟约遂成!
誓言既立,叶霜神情松弛几分,少了几分谨慎,多了几分自然。
就见其玉手再抬,显化妖帝尸身的光幕瞬间敛去,复又化作妖冢内里的地形图影。
玉指遥遥点向某处,丁辰循眼望去,见其所指,正是妖皇宫正下方地层深处的一个朱红标记,显是绘图者特意标注的。
“这是……?”
丁辰面露疑色。
叶霜笑而不答,只素手轻扬,一枚玉佩化作流光飞来,丁辰一把接过细观,却见玉佩之上精雕一条三头怪蛇,神识微探,立觉其内封印一道微弱兽魂,似是某种异种妖魂。
正审视间,一道清晰神念自佩中传来。
“江道友,此乃是‘三首佩’,一共有三枚,其内炼化了一头天生一体三魂的异蛇精魄,凭此佩传音,纵是炼神大能当面,亦难察觉分毫……”
丁辰颔首会意,问道,“道友说有三枚,那剩下的那一枚,便在妖冢之内那人手中?”
叶霜却是摇头道:“非也。实不相瞒,除道友外,妾身还邀得另一位同道共襄此举。待会合之时,自当为道友引见。”
“如此看来,那人手中亦持有一枚竹简?”
“正是!三枚竹简,方可布成‘三花轮回阵’,保我等入内无虞。”
叶霜颔首确认,目光复又投向妖冢图影……
……
足足小半个时辰之后,罗盘两侧对坐的二人,方才止住言语。
罗盘灵光流转,终于归于沉寂。
叶霜信手收回法器,再次传音问道,“江道友,该说的事情,妾身已尽数道明,可还有其他疑惑?”
既然该说的你都已经说了,那我再有疑问,想来也是不该说的了!
丁辰心下腹诽,只淡然摇头。
见得此状,叶霜款款起身。
“既如此,妾身便先行告辞了。一月之后,我们断刀谷再见!”
丁辰点头示意,正欲起身相送。
却见叶霜莲步稍顿,面上掠过一丝无奈苦笑,温言道:“道友若仍需在此盘桓些时日,还望手下留情。这金平楼也非妾身一人私产,倘若此片玄铜矿脉枯竭殆尽,妾身也不好交代……”
丁辰闻言,面上讪讪一笑,却也不开口,只拱了拱手,表示知道了,至于听不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