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衡进门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金属和硝烟的焦糊气,令他几欲作呕。
尤里少将高大的身躯倚靠在翻倒的金属办公桌后,身下那原本浅绿色的呢子军大衣,此刻已被暗红近黑的、粘稠的血液浸透了大半,颜色深得发亮,尤里肩章上的星星沾满血污。
办公室内一片狼藉,文件如肮脏的雪片般散落一地,昂贵的实木桌面被子弹撕开狰狞的裂口。
他听到动静,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皮。
昔日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此刻浑浊涣散,仿佛蒙上了一层死亡的灰翳。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艰难的嘶嘶声,嘴角不断有鲜红色的血沫溢出,顺着胡茬滴落在他染血的胸章上。
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魁梧的躯体中流失。
“咳…咳…”尤里想说话,却被涌上的血沫呛住,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更多的鲜血从腹部的致命创口涌出,染红了身下昂贵的波斯地毯。
孙衡赶紧按住尤里腹部的伤口,温热的血液从他指缝之间溢出。
“快去!”尤里少将冰凉、沾满血污的手猛地抬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攥住了孙衡按在他伤口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完全不像垂死之人,更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稻草。他那涣散的眼神,重新恢复生机死死地盯在孙衡脸上,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有千钧重的话语被血块堵住。
“别让……他们抢走‘包裹’……之前的导弹就是……他们干的……”
“他们是谁?”
“旧世界的……暗影……”尤里拿出一张门禁卡,“……拿回包裹……去港口……”
孙衡的手掌缓缓离开那片被鲜血浸透、已不再起伏的胸膛。指尖传来的温热粘腻感,正以惊人的速度被冰冷的僵硬取代,如同触摸一块正在失去最后余温的顽石。
尤里死了。这位手握秘密的军人,永远地沉睡在西伯利亚呼啸的北风中。
“……旧世界的暗影……”孙衡的声音干涩发紧,如同砂纸摩擦着喉咙。
他无意识地重复着少将临终吐露的、含义不明的碎片短语,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扎进脑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攀升,远比西伯利亚的风更冰冷刺骨。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
它像一团盘踞在历史尘埃深处的巨大乌云,模糊不清,却又无处不在。
孙衡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 他们的触须…究竟伸展得有多远? 能渗透进俄罗斯最机密的军事基地? 能在西伯利亚派出精锐的特种部队? 甚至…能操纵一枚撕裂天空的导弹?
“暗影”…难道早已织成了一张笼罩整个世界的巨网?!
“砰!砰!砰——!”
窗外骤然爆发的短促枪声撕裂了死寂!孙衡心脏猛地一抽,身体比意识更快地扑到窗边!破碎的玻璃外,浓稠如墨的黑暗吞噬着一切。
他只来得及捕捉到李尘那模糊的背影,如同被黑暗巨口吞噬的幽灵,瞬间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没有半分犹豫! 孙衡一把将那张沾着尤里血迹的门禁卡塞进贴身口袋,左手五指如钩猛地扣住冰冷刺骨的金属窗沿!
腰腹核心瞬间爆发力量,身体如同一张拉满的弓骤然收紧又弹开——整个人已利落地翻出窗外,重重落在下方松软的积雪中!落地瞬间便毫不停留,向着李衡身影隐没的方向发足狂奔!
猎人药剂的狂暴效力仍在血管中奔腾呼啸。
冰冷刺骨的夜风拂过脸颊,眼前的世界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高对比度的灰绿色调,黑暗不再是阻碍,远处的雪丘轮廓、近处折断的枯枝都清晰可辨——夜视能力!
这效果堪称神奇,如果不是那药剂滑过喉咙时带来的、如同吞咽滚烫铁砂混合着腐烂沼泽水的恐怖味道,孙衡几乎要赞叹它的神奇功效。
猛地,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被夜风强行灌入鼻腔!浓稠得如同实质,几乎要将他呛倒!
顺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追踪不过十余米,脚下松软的积雪陡然变得粘腻。
两具身着亚黑色特战制服的身影,姿态扭曲地倒卧在雪地里,在孙衡的药剂视觉中,正散发着微弱却极其醒目的、如同余烬般的橘黄色光晕!
“体温还没散尽!”孙衡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药剂赋予他的另一项能力——热感应探测!这两具尸体死亡时间极短!
他已经对尸体产生不了任何情绪,这一路他看了太多,他冷静地俯身靠近。
尸体装备精良,战术背心、夜视头盔、模块化武器一应俱全,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英。
然而,他们身上唯一的致命伤,却充满了原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咽喉处,赫然是两个深邃、边缘撕裂的血洞!伤口周围的皮肉向外翻卷,呈现出被巨大蛮力瞬间洞穿、撕裂的可怕痕迹!
仿佛不是死于人类的武器,而是被某种潜行于黑暗中的、拥有恐怖咬合力的凶残猛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击毙命!
“是老师!”
“嗡——嗡嗡嗡——!” 远处夜空中,涡轮引擎的咆哮猝然撕裂风雪!巨大而沉闷的螺旋桨启动声由弱变强,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在黑夜中苏醒,震得脚下冰原都在微微颤抖!
紧接着,那片黑暗深处,骤然爆发出连绵不绝的、如同滚雷般的狂暴枪鸣!
密集的火光在墨色中疯狂闪烁跳跃,如同为死亡献上的癫狂焰火!
这毁灭性的噪音,此刻却成了孙衡唯一的指路明灯!他毫不犹豫,身体压到最低,双腿爆发出药剂赋予的惊人力量,如同离弦之箭般向着枪火轰鸣的核心区域猛冲!
当他冲破一片低矮冰丘的遮蔽,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相对平坦、被冰雪覆盖的开阔地!
眼前的景象让孙衡瞬间屏住了呼吸! 开阔地中央,一道矫健得近乎非人的黑色身影,正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在雪原上腾挪折返!
它的动作违背了物理常识,时而如贴地急掠的游隼,时而如违反重力般在陡峭的冰壁上借力反弹,每一次变向都留下模糊的残影!
而悬停在低空、如同巨大金属秃鹫般的武装直升机,正将机首下方那狰狞的加特林炮管死死咬住这道身影!
六根旋转的死亡枪管喷吐出长达数米的炽烈火舌!密集如瀑的穿甲弹链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狂暴地鞭挞着黑影刚刚踏足过的每一寸雪地!
“轰!轰!轰!轰!”
弹幕所过之处,坚硬的冻土连同覆盖的厚厚冰雪被瞬间撕碎、炸开!掀起高达数米的、混合着黑色冻土颗粒和白色冰晶的浓密尘墙!如同不断绽放的、致命的冰雪之花!冰渣碎屑如同暴雨般泼洒而下!
然而,那道鬼魅般的黑影,总能在炽热的金属风暴及身的最后一刹那,以毫厘之差惊险遁走!
它的每一次闪避都精准到令人头皮发麻,仿佛能预知弹道的轨迹!加特林炮口竭尽全力地追逐、撕咬,却只能在它身后徒劳地犁开一道道毁灭的壕沟,掀起遮天蔽日的冰土烟尘!
机舱内,炮手显然已经陷入了癫狂!孙衡甚至能想象到驾驶员扭曲的面孔和炮手因过度用力而爆出青筋的手!加特林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开始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充满绝望的间隙——枪管过热需要强制冷却的致命征兆!
浓密的硝烟与冰尘弥漫的战场上,只有引擎的咆哮、加特林的嘶吼以及子弹撕裂大地的轰鸣……
“起飞!快起飞!!”直升机驾驶员用俄语疯狂地喊着。
涡轮引擎终于到达最大功率,带着巨大地蜂鸣声,直升机终于拔地而起,当他们离地大概十米的时候,但是孙衡知道,死亡的暗影已经蒙在他们脸上!
孙衡举起手里的马卡洛夫手枪瞄准机炮手,在药剂的加持下,机炮手和准星重叠的瞬间他扣下了扳机。
“嘭!”
子弹洞穿了炮手的头颅,机炮终于停止了怒吼,这一瞬间消失的火力压制为那道黑影赢得了时间,它不再躲避子弹,反而蜷缩成一团,随后像一颗子弹急向着空中的武装直升机急速射去。
只见庞大的直升机在空摇晃了几下,野兽手脚并用地从下方迅速爬进机舱,下一秒机舱里响起零星枪响,和人类充满绝望的惨叫!
直升机庞大的躯体如同折翼的钢铁巨鸟,裹挟着凄厉的风啸和金属扭曲的呻吟,重重砸进冻土!瞬间,巨大的旋翼如同失控的铡刀般切入地面,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中轰然崩碎!无数高速旋转的锋利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般向四面八方激射!
其中一块扭曲的桨叶碎片,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炮弹般擦着孙衡的头皮掠过!冰冷的死亡气息让孙衡颈后的寒毛瞬间炸起!
没有预料中的爆炸火光,只有残骸内部短路发出的噼啪电弧和液压油泄漏的刺鼻气味。
那刚才还咆哮着喷吐金属风暴的钢铁巨兽,此刻只剩下凹陷扭曲的躯壳,在弥漫的硝烟和蒸汽中发出最后几声金属疲劳的“嘎吱”声响,彻底沉寂。
孙衡心脏狂跳,强压下劫后余生的悸动,双手紧握手枪,枪口死死锁定那堆扭曲冒烟的残骸,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向前逼近。
靴子踩在融化的积雪和冰冷的金属碎片上,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声响。
突然! “吼——!!!” 一声绝非人类所能发出的、充满了狂暴野性和无尽痛苦的咆哮,猛地从机舱最深邃的阴影中炸开!
一道快如黑色闪电般的凶影,携着浓烈的血腥气和金属灼烧味,撕裂弥漫的烟雾,以孙衡根本无法反应的速度猛扑而至!
孙衡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难以抗拒的恐怖巨力狠狠将他撞倒在地!冰冷的、带着倒钩般锐利触感的巨大爪子,如同铁钳般死死按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爪尖刺破皮肤,带来冰凉的刺痛感,只需再进一分,就能轻易撕裂他的气管!
他惊恐地抬眼,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闪烁着非人幽光的兽瞳!那是一只体型庞大得令人窒息的漆黑巨狼!粗糙如钢针般的硬毛根根竖立,狰狞的狼吻中呲出的獠牙如同淬毒的匕首,滴淌着腥臭的涎液和……鲜红的血!
然而,就在这纯粹的、捕食者的凶戾目光深处,孙衡却捕捉到了一丝挣扎的、属于人类的熟悉神色——那双兽瞳的底色,分明是李尘痛苦而混乱的眼神!
“老师!是我!孙衡!”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喉咙在利爪的压迫下声音扭曲变形,浓重的血腥气从巨狼口中扑面而来!
巨狼的身体猛地一僵!按在孙衡喉间的爪子力道微微一松。
它用力甩了甩硕大的头颅,仿佛要将某种狂暴的意志强行驱逐出去。随着这个动作,它眼中那摄人的兽性幽光如同退潮般迅速消褪,属于李尘的理智艰难地重新占据了主导。
紧接着,是更为骇人的景象——那庞大的狼躯开始剧烈地抽搐、收缩!坚硬的黑色狼毛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嗤”声,急速缩回毛孔!
骨骼在皮肉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错位摩擦声!李尘半人半狼的脸上,肌肉如同活物般疯狂扭曲、痉挛,青筋暴凸,仿佛每一寸血肉都在承受着撕裂重组的酷刑!
“呃…啊…!” 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从变形的喉管中挤出。
仅仅数秒,那恐怖的巨狼形态已如幻影般消散大半。当最后一个狼型特征(如耳朵、吻部)勉强缩回人形轮廓时,李尘眼中的最后一丝野性终于熄灭,只剩下透支到极致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痛苦。
“带…带上…包裹…快…走…” 他破碎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向前瘫倒在孙衡身上!冰冷的汗水早已浸透了他残破不堪的制服。
“不用管我!”李尘推了一把孙衡。
“我当然要管!”孙衡怒吼一声,把两个战术背包挂在胸前和后背,用一条绳索挂在李尘的胸口挂扣上。
“别想丢下我!我回去还要你给我写行动评价!记住给我打A!”孙衡死死咬着牙,这些怒吼从牙缝中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