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试结束的一个晚上,楚老爷子吃着饭道:“今天中午,我和负责策论试卷的帘官聊了两句,他说批试卷的时候,看到一份惊才绝艳的卷子,见解独到,眼界开阔,让人眼前一亮,甚至可以呈给皇上作为实践来操作。”
“也不知道这一位考生,其他的科目如何,若是另外的科目也表现优良,那么西南头筹,当这一名考生获得。”
大泽国的乡试,也就是秋闱,实行分片区录取制度,比如东北,西南,西北,东南,每个片区给一定的名额。
越州城是西南区最大的城市,所以这个片区的考试地点设在越州。
会试,也就是考进士,称为春闱,则是全国的进士一起去京城赶考,考试地点在礼部的贡院。
能够拿下一个片区的第一名,那当然是一件光耀门楣的喜事。
楚老爷子说着,意味深长看了牧星河一眼。
他当然希望是牧星河,大家都希望。
牧星河心中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溪儿,如果我没有考中,你会不会——”亭子下,牧星河带着心事问。
“不会,你也别想让我离开你,就算你一辈子不中,我也愿意嫁给你。”乔溪儿道:“一个人身上最重要的价值,不是他有多少财富,也不是他能不能做官,而是他的品格,这才是我真正看重的东西。”
遇到沈良那样的人,更让她体会到一个人好品质的珍贵,人无信不足以立世,就算身居高位,也是小人。
牧星河的手放在乔溪儿的手背上,轻轻握拢。
“有溪儿的这一份心意,今年不中,我也不会气馁,你就是我的动力。”
虽然乔家说了, 不管今年中不中,都会让他和溪儿成亲,但他太渴望榜上有名,给自己的努力一个交代,也给她一份荣耀,一种人生的安稳感。
西南整个片区的试卷都在越州,为了保证公平,还要交叉审阅,相互监督,等到批改结束放榜,已经是半个月后。
放榜的这一天,牧星河有些紧张,就算早饭都吃不下去。
他在后花园里踱步,哪怕头顶上是芭蕉竹林的阴凉,头上也沁了一层汗珠。
“牧公子,走了,听说放榜了。”快到中午的时候,外头有一起考试认识的学子在喊他。
院子距离后花园还是有一段距离,这声音传过来已经轻微到几乎听不见了,可牧星河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赶紧“噢”了一声,撩起衣摆跨进院子,穿了几个厅堂,出来门外。
“榜单在哪里?”
“就张贴在州府衙门的墙上,离楚家宅子很近,你竟然没有第一时赶过去。”
这一名学子也是很紧张,不时用汗巾擦拭一下脸上的汗。
他已经快三十岁了,每次乡试都不落下,可总是名落孙山。
这一次再考不中,他就回去镇子上当一个教书先生。
衙署的外墙处,已经站了不少学子,有的欣喜若狂,甚至抓着路人的手,大叫着“我中了,我中了。”
有的垂头丧气,摇头叹息,还有的要往墙上撞,好在涂大人早就料到这样的情形,派了士兵来把守,那些想不开的都被拦住。
离榜单越近,牧星河的心越是高悬,却安慰着身边已经三十岁的兄台。
前三名的试卷也都贴在墙上,包括经义,策论,诗赋等,围观的人群边看边议论。
“这解元的答卷真好,比起往届来要惊艳得多,怕是其他几个区的第一名都不如咱们西南区的头筹。”
“是啊,文采斐然,卓然大气,颇有洞见,是十年举全国才子才能出一个的层次。”
“相比起来,第二名和第三名就逊色太多了。”
一个像是员外的人摸着下巴点头:“就不知道长得如何,只要不丑,我可要榜下捉婿了啊。”
有人嫌弃地瞥过来一眼:“得了吧,没看到衙署的两位大人就在一旁吗?怕也是这个打算呢。”
牧星河心中感慨,真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世人知。
这么多厉害的学子,不知道是哪一位成了幸运儿。
那三十岁的老哥在一边感慨:“啥第一名的,做梦都不敢想,只希望我在名单上,进士就不想了,回家乡做一个小官。”
“星河兄弟,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大龄考生的痛苦啊。”老哥说着,还抹了一把泪水。
有些人不识字,就让人念解元的答卷给他们听,听了几句,牧星河就愣在原地。
这不是,这不是——
他不敢相信,竖起耳朵再仔细听几句。
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一瞬间,巨大的喜悦冲撞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眩晕过去。
他几乎是快步冲了上去,死死盯着榜单。
头筹:牧星河。
牧星河全身都在颤抖,他想当街狂奔,但一个理性的声音提醒着他,读书人的体面。
那位老兄还跟在身后絮絮叨叨:“这样的才华,咱们就别想了,这是未来的状元之才啊,唉,星河,你跑那么快作甚。”
等他到牧星河的身边,一抬头,也是愣住。
终于,他慢慢地,迟钝地,震惊地转过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十七岁少年。
“星河你——”
牧星河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对着他淡淡一笑。
然后他在榜单上找了找,在最后一名,看到了这位老兄的名字。
“昌华兄,恭喜,你上榜了,咱们都上榜了。”
卢昌华身体一抖,循着他的视线,找到了自己的姓名。
他揉揉眼睛确定三遍,然后“啊”地大叫一声,原地旋转了起来,双手举着,头仰着,面向苍天。
这样的举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有人就问道:“这是考了第几名啊,这样激动。”
“不会是没有考中,疯了吧。”
“我卢昌华中了,我给家族添光了,我荣耀门楣。”卢昌华哈哈大笑,眼泪都掉下来。
大家一听他的名字,就找他的位置,结果发现他在倒数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