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是来自潜州的信。”黄公公脚步匆匆地走进大殿。
“潜州？”晏向泽奇怪抬头。
“写了什么？”
“皇上，皇上您还是自己看吧。”黄公公跪下，双手恭敬将信呈递上前。
晏向泽打开信，一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皇子……潜州……”
“星遇。”紧紧抓着信纸，晏向泽嘴唇微颤，眼眶通红。
“快，备马，去潜州。”
……
“叔叔，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坐在马车上，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小院子，晏星遇闷闷不乐地问道。
他不想离开，感觉只有那里才能给他安全感。
“叔叔想带你四处走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顾庭风嘴角微勾，掀开窗帘往外看。
平潭的官道上，行人来往，他们或是挑担奔走，或是催赶着装满货物的牛车驴车，两边有商贩吆喝，最是人间烟火气，使人留恋，让人徘徊。
“人生路漫漫，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才算圆满。”
“叔叔，他们好可怜。”晏星遇却一眼看向路边蜷缩在田埂下的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
在还带着寒凉的春日，他们还只穿着单薄的单衣，上面满是补丁，就是这样，也有半边手臂露出来，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
“我们帮助他们，好不好？”
顾庭风抬眼望去，看到这一幕，明明只是两个小乞丐，却让他一下子陷入了回忆。
……
“父亲，帮帮他好不好？”还六七岁大的小庭风坐在马车上，看着路边衣不蔽体的一个小乞丐，忍不住道。
“为什么想帮他？”顾云川笑呵呵地道。
“因为他看起来好可怜。”小庭风用软乎乎的声音道。
“万一他只是看起来凄惨些，其实并不需要我们的帮助也能活得很好呢？”顾云川突然问：“也许你的帮助对他现阶段而言是好事幸事，但日子久了，也许就是祸事了。”顾云川意有所指地道，可小庭风哪里能懂这些大道理。
“庭风想救他，让他不用这么可怜，最起码，能穿上好衣服，吃饱饭。”
“好，看他年纪与你相仿，父亲将他救下，放到你院子，伺候你可好？”
“谢谢父亲。”
……
“你瞧，这就是救了个不该救的狗东西，狼子野心，吃里扒外！”
“庭风，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你当年救了他，是他之幸，他如今贪欲作祟，就是当年的幸埋下的祸事，你可明白？”
“庭风明白。”顾庭风跪在地上，一板一正地道。
“明白什么？”
“守好本心，不为外界所惑，福祸相依又如何。”顾庭风抿嘴，倔强地抬头，“我不后悔救了他，起码，他这几年是幸福的，这个结果是他没有守住自己的心。”小庭风说完，似乎才感觉到害怕，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不错。”没想到原本还十分愤怒的顾云川却满意地点头，赞赏地看着他，甚至温和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能不后悔，我很满意，庭风，记住你说的话，选了走哪条路就坚持走下去，不要后悔。”他语气温和，目光慈祥地看着小庭风，仿佛看到了自己精心培养的小苗茁壮成长，长成了自己期待的样子。
“嗯。”小庭风重重点头。
……
“叔叔？”见顾庭风一直望着外边不说话，晏星遇又喊了好几遍。
顾庭风回过神，扭头看他。
“叔叔，叔叔？”晏星遇扑进怀里，抬眸看他，瘪嘴，“你怎么不理我？”
“星遇，我该相信你吗？”顾庭风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你真的想帮助他们吗？”
“嗯呐。”晏星遇重重点头。
“那就去吧。”顾庭风点头，让车夫停下马车。
“去吧。”眼看着车夫摆好马凳，顾庭风再次催促。
“叔叔？”看着坐在马车上笑着看他，却一动不动的叔叔，晏星遇踌躇，感觉不安。
“你不想帮助他们吗？”顾庭风勾起嘴角，眉眼温和，递给他一个装满了包子的包裹，“去吧。”
看着晏星遇在车夫的陪同下，头也不回地奔向那两个小乞丐，顾庭风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他当年，也是这么教导我的吧！
……
“庭风，你生母的死亡不是因为我们，也不是我们造成的，但你母亲的悲剧，与我的父母，还有你的祖父祖母一样，与那些权贵脱不开关系。”还是小男孩的顾庭风满脸不忿地跪在地板上，身前是年轻时的顾云川。
“我知道你羡慕你弟弟有你母亲的爱护，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清楚你与你弟弟的区别，你母亲即便也关心在意你，但人心终究隔了一层肚皮。”顾云川负手而立，与落寞的小庭风站在廊下，静静看着不远处一对母子亲昵。
“你为什么没有生母在身边，就是因为那些被贪欲迷了眼的贪官武将。”
“庭风，你看这路边的孩子，一个个衣衫褴褛，吃不饱穿不暖，居无定所，还被人欺凌，是不是很可怜？可他们原本也应该有父母呵护，有衣穿有吃食，一切都是因为那些自私贪婪的官员。”顾云川与小庭风站在高大的阁楼上，俯瞰底下熙熙攘攘的街道。
“庭风，你母亲是个心软的，和你外祖父外祖母一样。她舍不得你弟弟，我啊，也舍不得。”古朴的书房中，顾云川面露苦笑看着一副人像画，初露冰冷的小庭风安静站在身后。
“我知道委屈了你，但父亲真的坚持不住了。”顾云川眼眶通红，一滴泪水落在无措的小庭风手背，冰冷的泪水如同热油，击得他一阵哆嗦，小庭风迷茫抬头，“父亲，儿子会乖的，不要哭。”
“练武，必须持之以恒，你父亲我就是走到最低谷的时候，都没有放弃练武，你是我儿子，应当继承我的一切。”
“你弟弟是个单纯的，你以后一定要爱护他，不要让他，重走我曾经的悲剧。”顾云川语重心长，已经长大的顾庭风垂头，眼里既没有失望也没有难过。
“庭风，我的孩子。”顾云川抱起小庭风，高高抛起，温暖明媚的院子里，满是顾云川骄傲的笑声和顾庭风惊喜的尖叫。
“乖，父亲和你一起练字，练大字。”顾云川大笑着将小庭风抛起，稳稳接在怀里，朝书房走去。
“你这小子，和你弟弟较什么劲个，他是傻子你也是不成？”
“混账，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怎么就不明白？”顾云川拍案而起，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顾庭风面无表情，眼神淡漠地看着。
“你舍不得小皇子对不对？”
“我告诉你，我们谋划多年，绝不允许毁在一时的心软上。”顾云川面红耳赤，双眸通红，宛若疯子一般，双手紧紧拽着已经长大的顾庭风的肩膀。
“没有家，我已经没有家了。”
“毁了我的人生，他们凭什么可以幸福？”
“不公平！”
“父亲，我怕。”
“云川，我的云川，你爹也太狠了，不就是逃课，至于打板子吗？”丘如英眼眶通红，抱着顾庭风，眼里满是心疼。
“父亲，为什么弟弟可以喊娘亲，我却要喊母亲？”
“哥哥？”
“乖孩子，辛苦你了。”
“这个世界就应该与我一同陷入地狱，哈哈哈！”
……
“小皇子，这口井，联通地下河，直通黄河，黄河水湍急，你不要害怕，我会跟着你的。”顾云川垂眸，看着大腿上昏睡的晏星遇，低声道。
“父亲，我不知道我的决定对不对，但我知道，你真的错了。”
“屠龙者，终成巨龙。”顾庭风绝望的咆哮，却被顾云川一掌打断。
“不成巨龙，如何屠杀巨龙？”顾云川一字一顿，却震耳欲聋。
“我知道了。”
……
顾庭风回过神，看着已经将两个小乞丐扶起来的晏星遇，眼里有着迷茫、迟疑、犹豫……但最后化为坚定。
“星遇，也许救下你，就和当年我救下那个乞丐一样，我不后悔救下他亦如我不后悔救下你。”
“小乞丐后面变了，你会变吗？”
“可惜，我看不到了。”顾庭风抽出腰间的软剑，两下利索砍断马车连接的绳索，跳上马，最后看了一眼依旧在安慰小乞丐的晏星遇，毫不犹豫策马离开。
……
“小弟弟，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看着吃得狼吞虎咽的小乞丐，晏星遇好奇问。
小乞丐抬头，看着他，见他眉目清澈透亮，即便他们身上这么脏臭，也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咽下嘴里的包子，犹豫了一下，道：“我爹娘没了，家里的地被叔叔婶婶占了，我就和弟弟一起流落街头了。”
“你好可怜。”晏星遇面露怜色。
“不可怜，我和弟弟还在一起，好好的，不可怜。”没想到小乞丐却摇摇头，认真道。
“你的叔叔，好像走了。”另一个小乞丐突然道。
“什么？”晏星遇扭头，只看到一个车厢，拉车的马已经不见了。
他脸色骤变，飞奔过去，掀开车厢的门帘，空荡荡的。
叔叔也不见了。
他走了。
“叔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