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佩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直接抬头去看。这些日子折腾下来，她也明显苍老了许多，眼神中满是疲态。
延禧宫的大门已经许久没有再打开过了，自从乾隆不允许如懿与外面有任何交集，内务府的人特意在延禧宫的宫门上弄了个只能传递饭菜的口子。
容佩每日能够接触到的人只有如懿，那个已经疯了一半的如懿。
刚开始的日子还能过下去，在这延禧宫中也没有什么人管束她，还给了她这样一个出气筒。可是在这样一个病态的宫殿，只有如懿这个疯子能够说话，容佩迟早也会发疯。
好在如今她只是觉得疲惫。
距离很远，容佩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能微微眯着眼睛。明黄色的宫装预示着来人的身份不同寻常，她反应慢了半拍，从座位上缓缓起身，上前行礼。
多走了几步后，容佩才发现眼前之人竟然是令贵妃。
她像是终于找回了些理智，连忙挂上了谄媚的笑容，“奴婢容佩，参见贵妃娘娘！”
她被困在这个没有任何消息来源的延禧宫，虽说是听见了皇上去世的丧钟，但是她也不知道如今即位的人是谁，如何能够随便称呼。
进忠就站在嬿婉的身侧，扶着人的手臂。听见了容佩的称呼，直接冷哼出声，“放肆，这可是太后娘娘！”
容佩的身子一僵，这下她也知道即位的人是谁了。
她更加恭敬，直接双膝跪在地上，“奴婢不知，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嬿婉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前世所求已经被她牢牢抓在手里，容佩也不过是曾经的劫难罢了。
“行了，乌拉那拉氏在何处？哀家要见她。”嬿婉的声音依旧年轻。
容佩自然的侧过身子，让出了偏殿的门。
“乌拉那拉氏在偏殿里头，她伤了腿，早就不能走路了。偏殿里面肮脏不堪，还是不要脏了太后娘娘的花盆底吧。”
容佩倒不是替如懿说话，纯粹是因为偏殿里确实是脏污不堪。如懿那条腿彻底废了，乾隆当初还下了旨意，每日给如懿喝下那蕈菇汤。
如懿几乎日日都是待在床上，每日都活在幻梦之中。
嬿婉眼睛微微转动了下，像是想起了从前，没多说一句，直接让进忠扶着人进了偏殿。
嬿婉这边刚刚动了，身后的吉桃就被露了出来，容佩这才一抬头，就见到了这张熟悉的脸。
她震惊地跌在地上，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死人是不可能复生的，除非……
容佩只觉得身上遍布冷汗，她们应当是陷入了一个无法逃脱的陷阱。吉桃平静极了，只是微微低下头，看了容佩那狼狈的模样一眼，就跟着嬿婉进了偏殿。
容佩缓了口气，她不能死，她要抓住一切能够活下去的机会。咬了咬牙，容佩直接从地上爬起来，拖着自己那条病腿进了偏殿。
如懿好似刚刚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看着嬿婉的眼神丝毫不像一个庶人。她的态度倨傲，眼中满是轻蔑，上下打量着嬿婉，看见嬿婉身上穿着的明黄色旗装。
她愤怒极了，直接中气十足地喊着，“放肆！令妃你算是东西！竟然敢穿这尊贵的明黄色！”
嬿婉突然笑出了声，拿着锦帕轻轻掩了掩嘴角。
如今她已经是太后了，好容易爬到了这样尊贵的位置，进忠怎么能让如懿这样侮辱嬿婉。
“乌拉那拉氏，你恐怕还生活在梦里吧？十一阿哥继位，如今已经是新皇登基，尊贵妃娘娘为圣母皇太后。”进忠冷着脸骂道。
如懿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突然大笑出声，殿内的人看着她都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如懿笑够了，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她披散着头发，身上已经隐隐散发出了些臭味，但是她依旧端得是娘娘的姿态。
“太后？本宫可是皇上亲封的皇后！况且皇上还在，你怎么会是太后？”如懿冷笑着看向她，根本不肯落入下风。
进忠懒得和她周旋，只想要直接将人弄死。可是嬿婉却拉住了进忠的手腕，示意人不要乱动，只想要看看如懿还想做什么。
如懿不想让魏嬿婉在这儿撒野，直接叫了人，“容佩，将令妃给本宫打出去！”
容佩被突然点名，惊吓不已，更是直接从队尾爬了出来。
“太后娘娘！乌拉那拉氏疯了，奴婢怎么敢对太后娘娘动手！还请太后娘娘饶了奴婢一命！”容佩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给嬿婉叩头请罪。
如懿实在是不解，自己是皇后，容佩可是自己身边的大宫女，为何要格局一个妃位行这样的礼。
她的脑子有些微微发疼，脑海中许多的记忆突然闪过，让她分不清楚真假。恍惚间，她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经被皇上废为庶人。
这样破败的延禧宫偏殿，都在佐证着自己记忆的真实性。
她根本无法接受，自己是最尊贵的乌拉那拉氏，出过两任皇后和太后的乌拉那拉氏。魏嬿婉不过是个汉军旗，凭什么能够越过她去，做这大清最珍贵的女人！
不对……皇上呢？
如懿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她颤颤巍巍地开口，“皇上呢……皇上难道……”
进忠见人终于清醒了，也是露出了个笑容，“哟，看来是清醒了啊。”
嬿婉面上波澜不惊，只是平静地看着状似疯癫的如懿，“大行皇帝已经驾崩了，你不知道吗？”
如懿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想要抓住嬿婉问个清楚。可是她终究是忽略了自己的腿已经废了，根本无法站起，她直接跌到了地上。
“皇上怎么会驾崩了？！皇上还没有放本宫出延禧宫！皇上怎么会驾崩呢！”如懿愤怒地叫嚷着，再也不顾及什么体面了。
皇上死了，她再没有了翻身的余地，什么也顾不得了。
“乌拉那拉氏，皇上临走前特意吩咐了奴才。”进忠缓缓松开了嬿婉的手，走上前盯着人的眼睛。
如懿还以为乾隆在临死前想起了自己的好，更是兴奋地抬起头，期盼地看着他。
“大行皇帝遗诏，在他去后，你也要陪葬。”进忠的声音冷冽，更是掷地有声。
如懿怔愣在原地，整个人错愕不已，嘴里还在不住地嘟囔着，“不会的，皇上不会这样狠心……皇上怎么会这样对我……”
嬿婉却终于失去了耐心，转头看向吉桃，吉桃接过了春蝉手里的食盒。
“乌拉那拉氏，哀家倒是愿意给你个选择。”嬿婉俯视着如懿。
如懿这才缓慢地抬起了头，她的大脑已经被那蕈菇汤侵蚀了，早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反应速度。
如懿终于注意到了嬿婉身边的人，她先是微微眯了眯眼，才震惊地喊了出来，“吉桃……你来找本宫索命了？！不是本宫，是容佩，是容佩动的手！”
嬿婉不接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如懿见没有人接茬儿，也安静了下来，只是缩在地上发抖。
“乌拉那拉氏，这里面一碗是你每日喝的蕈菇汤，另一碗是让你能够直接死亡的毒药。”嬿婉冷声说着，“蕈菇汤会让你每日活在美梦之中，最终侵蚀你的五脏六腑。而这毒药，不会让你太难过。”
如懿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喊了出来，“给本宫汤！本宫要蕈菇汤！”
如懿已经不在乎生死了，她不能接受自己真的落败成了如此境地，她宁愿活在虚幻的梦境之中。
嬿婉哼笑一声，缓缓地摇了摇头。
吉桃也就从食盒中将那蕈菇汤端了出来，如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直接上前将那汤夺了过来，一股脑儿地喝了进去。
没一会儿，如懿方才还狰狞的面容突然露出了个满足的微笑，她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幻梦之中。
这样的突然变化，让殿内的人都有些惶恐。只有嬿婉依旧是那个淡然的模样，只是深深看了如懿一眼，就转了身。
“容佩，以后乌拉那拉氏只要清醒，你就给她那蕈菇汤。”嬿婉直接吩咐了这一句。
容佩眼看自己的性命保住了，连连低头谢恩。
太后一行人出了延禧宫，嬿婉的声音在吉桃的耳边响起，“如何？可觉得出气了？”
吉桃微微顿住了一瞬，很快就露出了笑容，“是，臣女感激太后娘娘！”
吉桃出宫了，她的兄长亲自来接了人。
太皇太后以及两位皇后很快就收拾好了离开的行李，此次可以在圆明园修养许多时日，永琰亲自来和几个长辈拜别。
临行前，永琰到了进忠的面前。
“进忠公公，替朕照顾好额娘。”永琰平静地说道。
进忠只是恭敬地应了，永琰这才转身离开。
嬿婉扶着进忠的手，好笑道，“这孩子……”
正要准备离宫时，延禧宫那边传来了消息。
“太后娘娘，延禧宫庶人乌拉那拉氏没了。”赶来禀告的是那个看守的侍卫，恭敬地跪在嬿婉的面前回禀着。
嬿婉面上没有任何变化，“知道了，你直接去御前吧。”
侍卫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这个造化，更是连连叩首。
嬿婉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那个侍奉的容佩，随着乌拉那拉氏一块儿葬了吧。”
侍卫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进忠那边立刻就应了下来。
几个小太监手脚麻利地出了永寿宫，侍卫也不敢多待，直接告退了。
进忠上前，轻轻将人扶起。
“奴才恭喜太后娘娘，终于得偿所愿。”
嬿婉眉眼温柔，抬手抚了抚进忠的浓眉，“是啊，咱们终于得偿所愿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