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孟梁安先到御书房的,是姜心棠。
自从她在宫门撞见了沈东灼,这几日就派宫婢关注着宫门,看沈东灼还有没有入宫来找萧迟闹。
结果自然是得知沈东灼五六日来,日日求见萧迟,日日找萧迟闹。
今日宫婢看到沈东灼入宫没多久,在御书房近身伺候萧迟的太监总管就出宫去,要传孟梁安入宫。
宫婢转身就回长乐宫向姜心棠禀报。
姜心棠把小儿子撂下给乳娘嬷嬷照顾,起身就去了御书房。
沈东灼跟萧迟刚对好信息,就见姜心棠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的宫婢嬷嬷自觉留在了御书房外。
“怎么来了?”萧迟柔声问。
姜心棠没回答,扫了沈东灼一眼。
沈东灼忙起身给她行礼。
她从沈东灼面前越过,上了几阶白玉石阶,绕过紫檀御案,到萧迟身边,直接问:“你传安安姐入宫做什么?”
她此话一出,直接就暴露了她派人盯着前朝或盯着御书房。
这是大忌!
若萧迟的妻不是姜心棠,是其他女子,他准会生气,会警告。
警告她安分。
她的天地只在后宫,不能把手伸到前朝来。
可他棠棠,他压根不会生气。
这个皇宫,她想去哪就去哪,想派人盯着哪就盯着哪,哪怕派人直接盯着他,他都觉得没问题。
他握起姜心棠的手:“传你安安姐入宫协商孩子分配的事。”
姜心棠听完,当即生气地瞪着下方的沈东灼。
虽然知道沈东灼也蛮可怜的。
他想要看孩子,这样做不能算他有错。
可要跟她安安姐抢孩子,姜心棠就是生气。
沈东灼给姜心棠行完礼,本来是要落座回位置上了,被姜心棠瞪得杵在那,有种落座也不是,不落座也不是的感觉。
萧迟捏了捏她手:“眼神收收,吓到人了。”
姜心棠这才收回视线,生气地低声道:“不准强迫安安姐分孩子给沈东灼,不然我跟你没完。”
萧迟无奈,揉了揉她手道:“别闹,回去。”
姜心棠不回去,杵萧迟身边不走。
萧迟只得命宫奴搬了张锦杌来放他身边。
姜心棠挨着萧迟坐下,视线往下扫时,忍不住继续瞪沈东灼,眼神里满是威胁,凶巴巴的。
威胁沈东灼不许跟她安安姐抢孩子。
沈东灼被她瞪得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如坐针毡。
好在这时孟梁安到了。
孟梁安进御书房后,给萧迟行礼,按照品级规矩,给姜心棠也行了礼,之后才看向沈东灼…
心口微微一缩。
虽然已经从棠儿妹妹口中得知沈东灼病了,瘦得快不成人样,可亲眼看到,她还是心口泛起异样感,觉得难以置信。
才一个多月不见,他怎如此憔悴?瘦得如此多?
太监总管请孟梁安在一旁落座,与沈东灼面对面。
自她进来,沈东灼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孟梁安却很理智地看了沈东灼两眼后,就移开视线。
“安荣县主,东灼世子深爱你,你们又已有两子,本王替小皇帝下旨给你们赐婚,让你们成婚。”
萧迟端坐上方,君威赫赫,语出惊人。
姜心棠、孟梁安、沈东灼三人皆怔住,不是说要分配孩子吗?怎么是直接赐婚?
孟梁安当即从灵魂深处生出丝丝恐惧,她身心都抗拒男人,她不想成婚。
成了婚,意味着她得履行义务,和男人做那种事。
她抗拒道:“我不会成婚,不同意赐婚!”
萧迟脸色沉了下去。
“孟梁安。”
他声音冷冰冰的,一种君威被挑衅的沉怒。
孟梁安是将门之女,不畏惧道:“无论是北定王还是小陛下,应该都没有强迫臣女成婚的道理吧。”
姜心棠看到安安姐如此抗拒,当即拉萧迟,不许萧迟逼她安安姐。
萧迟握住她那只手,按到御案底下去,之后看着孟梁安:“是没有强迫臣女成婚的道理,但你与沈东灼已育有两子,这是最好的安排。”
他警告:“若你不愿意成婚,那两个孩子,你须得跟沈东灼一人一个。”
孟梁安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谁都休想抢我的孩子。”
“萧迟!”姜心棠很生气地要说话。
萧迟摘了颗葡萄塞进她嘴里,低声道:“乖乖吃葡萄,别说话。”
之后转头对孟梁安施压:“你的孩子,沈东灼也有分,一人一个,方显公平。”
孟梁安据理力争:“当年是他妹妹给我下药,我不得已找他当解药,才有了这两个孩子。根源在他妹妹,我是受害者,他凭什么跟我分孩子。”
“人死账消,那是沈东凌做的孽,与他无关。你若不同意,本王只能强行把你的孩子抱一个给沈东灼。你要大儿子,还是小儿子,你挑一个。”
萧迟话落,命人唤来严蒙,命令严蒙:“去将军府,把安荣县主生的两位小公子带入宫来。”
孟梁安手指握紧。
萧迟这是当真要强行把她的孩子分一个给沈东灼!
姜心棠哪里吃得下葡萄,生气道:“你抢我安安姐的孩子,你以后不要来我房里!”
她生气着急,但有分寸,声音压得低,下方的人听不到,没扫萧迟颜面。
萧迟握紧她手,不理她,暂时由她生气。
眼见严蒙领命就要出宫去带她的孩子,孟梁安急得冲出座位:“北定王…”
“我可以不分孩子,但得给我自由出入将军府看孩子。”沈东灼的声音同时响起。
孟梁安的话被打断,看向沈东灼。
沈东灼出座位,向萧迟跪下:“北定王,我并非真想抢孩子,只要安安能同意我自由出入将军府看孩子,我不分孩子。”
萧迟看了沈东灼和孟梁安两眼,叫住严蒙。
“孟梁安,沈东灼只是想看孩子,你给不给他看孩子?”萧迟问。
若没有萧迟要赐婚,若没有萧迟要强行把她的孩子分一个给沈东灼,就算萧迟下令让孟梁安给沈东灼看孩子,孟梁安也会硬气地不同意。
可有萧迟要赐婚在前,有萧迟要强行分走她的孩子在前,她就硬气不起来了。
她害怕孩子被分走!
只要能保住两个孩子在身边和不被赐婚,孟梁安只能选择妥协:“…我可以给他每月看两次孩子。”
沈东灼不同意:“我要每日都去看你和孩子。”
……
萧迟当完坏人后,就由他们自己去拉扯了。
他松弛地坐在御案后面,把一盘葡萄挪到面前,剥葡萄皮,掏出籽,喂给姜心棠一颗,自己一颗,看着下方孟梁安和沈东灼在掰扯。
姜心棠这时候意识到萧迟的用意了。
她没再说话,吃着萧迟喂来的葡萄,跟萧迟一起看着下方。
一盘葡萄慢条斯理剥完吃完,下方也掰扯完了。
孟梁安生怕自己的孩子被强行分走,做了妥协,一个月给沈东灼看十五天孩子。
等于是两日看一次孩子。
沈东灼很满意,凹陷无神的双眼,在和孟梁安达成协定后,眼神都亮了起来。
他迫不及待想看孩子,对孟梁安说:“安安,我们出宫回府吧,别打扰北定王和他的王妃了。”
孟梁安说不清楚此时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
上一刻如被人抛到九霄云外,很担心害怕孩子被分走。
下一刻又落到实地,沈东灼不跟她抢孩子了。
她不知道是该欢喜孩子保住了,还是该生沈东灼的气。
她清清冷冷地转身,只跟姜心棠说:“棠儿妹妹,我出宫去了。”
姜心棠是盼着她跟沈东灼好的,自然不会在这时候留她,点头说好,指了个宫奴送她出宫。
孟梁安按规矩给姜心棠萧迟二人行了个退礼,转身出御书房。
沈东灼感激地看了萧迟一眼,也行了个退礼,跟着出去。
御书房后妃是不能随意来的,姜心棠如今连后妃都不是,见安安姐走了,她也很懂事地起身,跟萧迟说她要回去了。
萧迟还要忙,便只说:“中午等我,我去长乐宫用膳。”
姜心棠说好,规规矩矩退出去,回长乐宫。
中午萧迟忙完去长乐宫,才入内殿,一道倩影携着淡淡清香就朝他扑去…
萧迟张开双臂,将人纳入怀里,低头吻了吻其额头说:“不是不许我来你房里了,怎的还投怀送抱?”
姜心棠脸贴着他胸口,撒娇低喃:“我错怪你了…”
“这是在认错?”萧迟一手搂着她纤软的腰肢,一手勾起她下巴。
姜心棠身体与萧迟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下巴搁萧迟胸口,点了点头:“嗯,认错。”
她说:“我以为你真要强行把安安姐的孩子分一个给沈东灼,御书房里,你不让我说话,我可生气了,我气得都在心里骂你了。”
她说:“骂完我才知道你只是想吓唬吓唬安安姐,让安安姐答应给沈东灼去看孩子,并不是真想强行把安安姐的孩子分一个给沈东灼。”
萧迟欣慰地揉捏她脸:“不算傻,看明白了。”
他微叹气:“沈东灼病成那副鬼样子,我看着着实不忍。今日如此做,既是为了解决此事,也是帮他一把。”
萧迟此话,亦真亦假。
当时看到沈东灼瘦成那个鸟样,他有同情沈东灼的成分在。
但他向来冷血,那点同情不足以让他出手帮沈东灼。
更多的是,他要用孟梁安牵制住沈东灼,不想他们就那样断干净了。
所以只有出手帮沈东灼破这个局,让沈东灼能继续去看孟梁安母子三人。
沈东灼跟孟梁安才断不了。
萧迟说:“你安安姐此人,需要有个很有耐心的人去润物细无声般靠近她,暖化她,先攻心,再攻身。”
姜心棠赞同。
安安姐受过伤害,需要个很温和有耐心的男人帮她走出阴影,不然一辈子都困在阴影里面走不出来。
“沈东灼是个不错的人,让他陪在你安安姐身边,去暖化你安安姐。就算三年,五年,乃至十年后,依然暖化不了你安安姐的身心,你安安姐也无损失。”
萧迟此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就是…
姜心棠有些于心不忍:“就是沈东灼有些可怜。”
三年,五年,乃至十年都暖化不了安安姐的话,白白虚耗了沈东灼那么多年的光阴。
萧迟道:“他自愿的,甚至甘之如饴,那对于他来说,就不可怜。”
每个人需要的不同。
有些人需要轰轰烈烈的性与爱,就算不用声音说出来,也得用行动表达出来,用肉体的碰撞、用深入的交磨来诠释。
有些人只需要长久的陪伴,默默无声,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个人在身边就好。
姜心棠脸贴着萧迟的胸膛。
贴了许久,听了萧迟有力的心跳声许久,她问:“远东那边怎么办,远东王定会催儿子回去的。”
若不回去,兵马爵位是不是真会落到庶子手中?
“远东那边,该让沈东灼回去时,我自会让他回去。”萧迟向来走一步看十步,他心中有数。
两人在内寝殿缠绵温存了好一会,才相携出去用午膳。
之后无论是姜心棠这边,还是孟梁安那边,日子都步入正轨。
姜心棠带小儿子,管小公主小姜律上宫学,萧迟上朝理政管小皇帝的课业。
沈东灼两日去看一次儿子。
每次去就赖着不走,两个儿子和他感情越来越深。
孟梁安起初不出来见沈东灼,沈东灼来,她只让两个孩子出去给沈东灼看,自己待在屋里。
后来,沈东灼在院里陪两个孩子玩,她会站在窗内看。
再后来,她会站到廊下看…
临近年底时,姜心棠给老南昭王和苏璟玄备了年礼,要派人送去南昭。
她出宫,去了趟将军府,说她要往南昭送年礼,问孟梁安有无东西要一起送去。
孟梁安也给老南昭王和兄长备了些年礼。
两份年礼萧迟派人一起送往南昭。
年礼到达南昭时,苏璟玄派人给姜心棠和他妹妹孟梁安的年礼也入京来了。
转眼到了年后,萧迟忙着改革前面几任皇帝遗留下来的许多王朝弊端,并命人把皇宫西边几座破旧宫殿都推了,改成一个巨大的校场。
他在此处训练御林军,小皇帝近四周岁了,等校场改建好,他要开始教儿子练武、耍枪,骑马。
到了八月,中秋过后,萧迟休了半个多月朝,带姜心棠和儿女回了小公主的封地榕阳县祭拜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