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安十年秋。
朝会结束,大越摄政女王拦下南宫承,“陛下不要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南宫承从听懂人话就上朝听政,这会虽然还没亲政,皇帝的气度已经养出来了。
“朕今天好不容易休沐半天,要去骑马……好吧!”
旁边,吉公公眼疾手快给他披了件薄风衣,“外面有风,仔细别吹着。”
现在他是陛下的起居大太监,也算是熬到了他干爹的地位。
南宫承还想问,公孙无极走了过来,“别耽搁了,时间紧迫,路上说。”
南宫承就闭上了嘴巴。
他有六个太傅,萧太傅教文,公孙太傅教武,还有一个容太傅,却是在他刚出生就死了。
他不知道能从这位容太傅处学到什么,可身边的人都说,容太傅教他的,比旁人加起来的都多。
这番出行,没有摆开天子仪仗,而是低调出宫。尽管如此,身前身后,还是有百十名护卫。
一半金羽卫,一半宫中侍卫。
庞统领牵来几匹御马,亲自把南宫承扶上马背,一回头,公孙无极旁若无人,把昭翎抱上了一匹温顺的母马。
南宫承迅速扭脸,若无其事,这都不避人了,看来他得操持大姐婚事了。
一行很快来到护国公府。
路上,南宫承也听吉公公说了情况,是容太傅的侧夫人,永乐郡主要不行了,母后已经先行赶过来,就等着他们一起去看她最后一眼。
南宫承在朝堂上也曾听过永乐郡主,她是先皇和先王太后的嫡长公主,因为有病落下残疾,和王家大小姐交换身份,也早不是秘密。
之所以对她有印象,也不是永乐郡主常进宫,事实上,除了几年前王太后薨逝,她就没进过宫。
是她开的书肆,如今扩展了几十家,遍布长江以北,为大越文化普及做出了很大贡献。
皇姐就同他解释过当年为什么独独留下了王家没有治罪,是因为一是要瓦解世家联盟。
王家表面上荣耀依旧,便不会想破釜沉舟,与其他几家联合抵制朝廷新政。
二是王家在民间影响力也挺大,永乐郡主用王家大小姐身份广开书肆,售卖便宜的教科书和纸张,民间商人以为背后有王家支持,都不太敢捣乱。
只可惜她身体越来越差,终于在今春卧床不起了。
刚满三十六岁,可惜了。
从护国公府大门进去,走了一段,穿过月亮门,就到了永乐郡主王芙居所。
看起来她真的是不好了,府里聚集了很多人,南宫承勉强认得容家和司马家的男性,人群里居然还有村民。
倒是吉公公认识的多,指给他看,“陛下,那几个男女,是容家村的。永乐郡主是容家族媳妇,他们来给料理丧事。要是这些粗人冲撞了陛下,您就担待一点,怎么说,这也都是太后的族亲。”
南宫承小声问,“朕怎么听说,永乐郡主只是侧室?一个妾的身份,至于这么重视吗?”
他说的不是容家对永乐郡主的重视,而是永乐郡主本人对这个身份的重视。
这个,吉公公回答不了,他是个太监,不懂情事。
好在昭翎听到了他的疑问,帮他释疑,“多年前母后要给她扶正为护国公夫人,她不同意,说长宁殉情了,她的地位谁都抢不去。她自己说过,哪怕是以妾室身份留在容家族谱上,也很知足。”
陛下还小,并不能理解,王芙不是看重名分,而是看重与容棠的关系。
死后能和容棠埋在一处坟地,她已经很满足。
进了内院,女眷多了,南宫承甚至见到了久居江南的堂姐和静郡主,和另一个年轻美貌,斯文秀气的妇人。
两人过来行礼,“陛下万安,摄政王万安。”
南宫承这才知道,另一个年轻妇人是容太傅另一个侧室崔氏。
容太后听到传报,从内室出来,“你们来了。皇帝,你怕不怕?怕的话不要进屋了。”
南宫承只在王太后临去之前进过坤仪宫,知道人之将死,都道晦气,他的身份就是不进去,也没人说什么。
但是他对容太傅的几个夫人都很好奇,便道:“都是自家血亲骨肉,自是要来送别的,儿臣不怕。”
昭翎要和公孙无极跟在他后面进屋,南宫承眼角余光,瞥见母后摸了一把皇姐的肚子,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皇姐居然退出去了。
跟进去的就变成了公孙太傅和庞统领。
屋里人也不多,王芙的女儿容茵小声啜泣,小小女孩儿还没长成,精心娇养的性格也柔弱,和一旁散养长大的容雪判若两人。
容茵磕了头,抓着王芙的手念叨,“母亲,陛下也来看你了,你醒一醒。”
王芙精神很差了,昏昏沉沉,来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她也完全没有反应,让容家其他几房夫人看着直叹气。
南宫承凑近了看一眼,只觉得这个大姐姐瘦的厉害,薄被下面的身体小小一团,想来也受了很多苦,他就道:“大姐姐,你放心的去,朕来帮你照顾容茵。”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承诺,王芙细弱的气息平稳了一些。
这时容战来请容太后去正厅商量事情。
南宫承从屋里退出去,顺便就进了正厅旁听,原来是族里商量护国公爵位由谁继承。
南宫承记得堂姐姐是有儿子的,可不知为什么,刚出生就过继给了恒郡王,早几年就请封了世子。
他问过母后,母后的解释是,“容棠是双伯爵,和静嫁的是安南伯,护国公爵位是长宁这一房的。”
可是,那是容太傅唯一的子嗣啊!
理解不了。
但这是人家的家事,他是皇帝也干涉不了。
听了一会,听出来一个有趣现象,那就是,无论村里的,还是上京城里的,没人争抢这个国公爵位。
村里汉子们都说村里娃粗野,难堪大任。
容战几家都说孩子愚钝,担不了大事,纷纷推拒。
后面把目光投向容太后,她也多时说不出话。
良久没有结果,南宫承觉得没意思,走出去透气,吉公公和庞统领紧紧跟随。
避开人群,走了一阵,看见容雪在前面晃了一下,钻进一片花丛没影了。
之所以一眼认出是容雪,因为合大越找不出第二个头发打花卷的小姑娘。
“容雪,容雪……”
紧赶几步去追她,容雪没找到,吉公公和庞统领也跟丢了。
难得没人碍眼,南宫承有片刻想要释放天性的冲动,嗖嗖几下子爬上了一棵茂密的树,身体隐在枝叶里,看着树下吉公公和庞统领为了找他,边喊边从底下经过。
惬意啊!
搂着树干刚想歇一会,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谁?”
警铃大作。
只见自己头顶的位置,正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容雪,另一个不认识。
黑衣白发,目似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