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与你们为敌,我只想问,她在哪?”
公孙无极凝眉想了一下,这个“她”应该是指江南靖安侯府凤六。
他和容棠,都做过凤六,严格意义上,又都不是凤六。
“别执着了,这世上早已经没有凤六,你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切都是你的幻想。”
分明是能打江山,安社稷的人,他却总幻想拘在他的后院洗手做羹汤,可怜亦可笑。
“是不是……是不是……”
郑久安颤抖着,说不出那个名字。
“不是他。”
公孙无极矢口否认,“不是你能配上的人,别妄想了。”
郑久安蓦然住手,公孙无极又一剑刺穿他右肩胛骨,这让他感觉,郑久安已经没有打斗的意志。
郑久安闷哼一声,两肩血流如注,基本上已经没有反抗余力。
“我不想与你们为敌,希望这两剑能打消你报复郑家的念头。”
郑久安喘息良久,心中后怕起来,他太冲动了,没有顾虑到形势比人强。
“这却也要看你造成了什么后果。带我去找那人,说不定我能放过郑家。”
郑久安环顾四周,黑洞洞的火枪口,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好,我带你去。”
纵身飞掠宫墙,三两息之间,远离了火枪攻击范围。
再回首,仅有公孙无极一人跟得上他的速度。
一前一后两个人影,就像黑夜里的两道流星,迅速穿梭在上京屋檐瓦舍上空。
郑久安一边穿行,一边止不住的心头悲凉。
四年前,他也是这样从凤六住处逃走,身上被撒满了磷粉,一路火花带闪电,被追成了一条狗,累到脱力半死,心里却是幸福甜蜜的。
他也真正的爱过,只可惜那么短暂,短暂到什么时候丢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到头来,镜花水月一场空,便是相见,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两个时辰后,曙光乍现。
城北玉泉山上,白发容棠推开一块石头,出现在清晨曙光下的视野里。
玉泉山是上京城中山,向来是皇家园林,山中出温泉,好几个王府都在这里有别院,有一条密道直通皇宫,也就不奇怪了。
山顶与邻山之间有一条狭长的缝隙,远看细小,走近了,实则也很宽大,填进去万把尸体,也就铺满缝底的样子,实在是杀人埋尸,毁尸灭迹绝佳场所。
容棠走近时,正听有人娓娓而谈,“朕的父皇是大越嫡皇子,他才是大越正统。朕是父皇的嫡长子,朕才该是大越未来君主,别的都是谋逆反王。”
转过去,那人身姿英挺如竹,气质卓然,一袭明黄龙袍,只差皇冠盖顶。
单看其后影,也是一个不世出尘的人物,可惜听他说话,已经偏执到病态的地步。
山风猎猎,只有风声,没有人回答。
寒光刺目的剑指向树上吊着的老者,“你说话!你承不承认你是反王?”
宣宁帝不语。
花白的头发迎风飘扬,偶尔抬一下头,又垂下去,让一度怀疑他断气的人再次相信,他还活着。
“朕才该是大越皇帝,你们都该死。你该死,你儿子孙子,都该死。这条密道只有朕知道,当然也是朕的父皇告诉朕的。为什么你们不知道?因为皇祖父就没想让你当皇帝,这本就是皇位继承人才能知道的秘密。”
自说自话,自我亢奋了好一阵子,直到身旁传来啪啪拍掌声,“说的好。”
“是谁?”
激昂的人神情紧绷,长剑指处,一个人仿佛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很久了。
他也是花了一阵子才认出来容棠。
满头银丝飞舞,眼睛上蒙着一块布,脸颊是不正常的红。
“你……”
看到容棠这个样子,这人并没有很吃惊或者害怕,反而精神更加亢奋。
“果然如此,朕就知道,这世上有不同寻常的宝物,得之便可得天下。”
他贪婪的盯着容棠胸前挂着的佛珠,“这就是天珠吧?那个女人果然没有骗朕,天珠能令人青春永驻,也能让人起死回生。这就是慧慈大师的秘密。朕就说,重活一世,老天都给了朕机会,不可能失败。”
见容棠一直不说话,他又转了一种语气,“你是谢氏的儿子吧?她已经和朕说了你们的事,你放心,朕赦免你们欺君之罪,只要你将天珠献上来,助朕成就皇权伟业,朕就封你为异姓王。”
“那个女人?你见过她了?”
“当然。”
回答他的语气很得意,“虽然你们把她藏起来,架不住她自己要跑。她在街上胡言乱语,说自己是当朝贵妃,所有人都当她疯了,可是朕相信她的话。朕曾经活过一辈子,知晓过去未来,大越就是朕的,哪怕现在有一点点偏差,也一定会回归正统。”
“她在哪?”
“谁?谢氏吗?真是麻烦!她被绑在上山的小路上,总之你把天珠给朕,她就能活。”
容棠仿佛是松了一口气,随之,白发飘扬的更诡异,好像每一根发丝都反射着朝阳的光。
天空风起云涌,大团大团的云向玉泉山聚拢,转瞬间几乎将玉泉山笼罩。
刚刚升起的朝阳,便被这一片云遮挡,亮起来的玉泉山,转眼又暗了。
“天珠给朕。”
是不容拒绝的口气。
容棠取下天珠,正要扔过去,忽然顿住,“你说未来必然是你做皇帝,可我还没看清你的脸。你是淮王吗?”
对面传来急促的喘息,“朕是淮王。”
“你说谎。我认识淮王,他不长你这样。”
对面之人脸上,戴着公孙无极的假面具,他不想再次弄错。
“不就是一张面具吗?你又何必在意此刻看到的是什么样?总之朕继位之后,就会用淮王的身份。”
容棠一哂,“南宫衍,把面具摘了。”
对面的人身体微微抖动,“你胡说什么?朕是淮王,不是南宫衍。”
“你一边以嫡皇孙自诩,一边又不承认自己就是南宫衍。怎么,南宫衍那个身份令你无法面对吗?哪怕是戴上别人的面具,一辈子用别人的身份活着,也不敢用真实面目见人?还是你自己也清楚,南宫衍这个名字臭名昭着,臭到连你自己也不能面对了?”
“你住口。朕是正统,这皇位本该就是朕的,用什么身份,那也是他们欠朕的。”
南宫衍癫狂不已,挥动手里长剑,向着容棠方向不断劈刺,可容棠和他的距离,始终隔着两个身位,用尽全力无法逾越。
“你住口,朕不过是顺天而为。朕重活一世,就是老天给朕机会拨乱反正。既然未来一定是淮王当皇帝,那朕为什么不能是淮王?”
容棠语气怜悯,“南宫衍,你真可笑,但凡你堂堂正正打回来,踏着百万尸骨抢到皇位,我还敬你是个人物。但现在,你不配。”
黑暗重新笼罩玉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