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郑府时,只觉无限迷茫和萧索。
他曾经以为自己智计无双,能力大到可以左右朝堂风向,却不曾想,他的才智,他的权势,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不堪一击。
“容棠这个人,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
他抬头思索的时候,这句话突然响起,他还以为是自己把心声说了出来。
却不想,竟是月下独酌的郑久安说的。
“你想干什么?你不要胡闹,我已经和他达成约定,用郑家六成产业换郑氏一族平安。荥阳还是我们郑家的,有那些家底,不出二十年,我们郑家还会重新成长起来。容棠这个人,我虽然一点也摸不透他,但他说话算话,这点毋庸置疑。”
”我也没有质疑这一点。长宁带五千边军回来攻打公主府,容棠为了保住这五千人性命,都没有说出这项罪名,否则郑家光是这一条,就是满门抄斩。从这点看,他并不喜欢杀人。”
“你知道就好。郑家虽然大伤元气,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们比谢家,崔家还是好很多的。”
“大哥,我不是要和你讨论会不会有人死,是容棠这个人,我查到了一些消息,他可能并不是容棠。或者,他并不是从南疆逃回来的容棠。”
“你又查到了什么?”郑长治感觉头疼,“你以为他是谁有这么重要吗?就算他是天上凭空掉下来的,他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可以说,权势不会低于昭翎公主。”
就算他浑身都是破绽,现在也没有破绽了。
“那人和我说过他对容家的怀疑,我便去江南皇都调查。大哥,我在那边过了半辈子,自有我的底牌在。我查到曾经有一个少年进皇都求医,可他那时候已经是病重濒死,跟在他身边的几个护卫,就是容三等人。同一时间,我在清谈会遇到了自称容棠的人,没几日,进宫面见南宫赫,就成了献宝的察塔克王子,封为安南伯就连容三等人也成了他的护卫。”
“不重要。我猜你查到真的察塔克王子死了,跟来北地的是个假货。那又如何?”
“来北地也就算了,他还带了凤六的贴身丫鬟春草。这个春草,我不得不着重说,她是凤六的心腹,绝无可能送给别人。容棠带她来之后,先是藏在容家村,并不常在上京城走动,后来干脆送到大西北开荒去了。照道理,凤六来上京之后,不该是把春草讨回去吗?”
郑长治微微皱眉,“你还在想那种可能性?”
“我曾经怀疑过容棠是女人,却因为他行为举止不像,娶了四个夫人而打消了怀疑。但仔细想想,能证明他男人身份的只有他的户籍,如果他不是容夫人的养子,就是一个假货,为什么不可以是女人呢?”
“我跟你说了没有意义。就算他是女人,昭翎上位成为摄政王,做为第一功臣,你以为昭翎会在意吗?”
郑久安倒是愣了一下。
“大哥,看起来你是误解我了,我其实并不在意容棠的性别,或者说,我在意是另一回事。”
他却突然不想和大哥说了。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不要等我,明天该走就走。”
郑久安说了一半的话,让郑长治猜了半宿,后半夜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吩咐下人,“赶快收拾,天亮就出城。”
郑府东西很多,正常情况下收个十天半个月不一定收完,没个百十辆马车不可能拉完。
府里只有四辆,郑长治就吩咐只拣细软收拾,大件不好带的,暂时先搁置了。
宫里。
一天的煎熬过去,血腥味还未消散干净,紫宸殿前跪着人也差不多散了,只余下了几人守着龙床。
昭翎刚生产完,还没恢复,强撑着处理了一些事务,疲累之下,已经被劝去休息。
这期间,王皇后还曾努力争取过南宫承的抚养权,可惜终究是做梦一样痴心妄想。
往日对她恭恭敬敬的贤妃,今日特别高傲,“皇后,你若还想安安生生的当一国之母,就要学会本分。毕竟大越也不是非得要一个活着的太后,死了追封,尊荣还是王家的,臣妾不和您争这个虚名。太子是我生的,他必须由我亲自抚养,谁也不许沾手。”
王皇后还曾向王芙哭诉,可惜被王芙怼了一顿,“母后,您一辈子只知道替王家争取利益,可曾在乎过我父皇一星半点?我这辈子不能理解,也不能原谅,你在父皇最无助的时候抛弃了他。”
王皇后愤怒之余,不管不顾的咆哮,“本宫才是你生母。你以为,你郡主的身份是谁给你的?没有我,没有王家,你就只是可怜的残废,一无是处,你看容棠以后如何弃你如敝履。”
王芙气得直哆嗦,却还有最后的理智,“我是郡主,不是因为你是我母亲,是因为我是父皇的女儿。母后你真可悲,你一世的荣耀都是父皇给的,你依附父皇才有的尊荣,是什么脑子,让你选择抛弃他,但凡你在最后时光对我父皇好点,他也不至于那么凄惨……”
羞愤如潮水,就快淹没了王皇后的理智,要不是贴身大宫女死死拖住她,她都想上去扇王芙耳光。
但终究她的时代已经过去,昭翎用最快的速度确权成功,前朝后宫,绝大多数人已经承认并接受,未来的大越将由摄政女王统治二十年,后宫就算有女主人,也是贤妃,而非有名无实的皇后。
王皇后哭着被劝走。
王芙沉默了一会,凝视聋床上的宣宁帝片刻,伸手拉唐甜甜,“我们去休息吧,父皇可能撑不过明日。”
一旦宣布帝驾崩,她们都只会更累。
唐甜甜摇头,“你去吧,我陪阿棠守着。”
王芙再看容棠,他就盘膝在龙床下首,一直垂目不语,好像在闭目养神。
容棠抬头,向她们道:“你们都去歇着吧。姨母,甜甜。”
所有人都听话离开,唐甜甜固执的待在殿中不肯离去。
“阿棠,我要陪着你。”
容棠想一想,从去年他送昭悦出关,再到去江南查案,哪怕回京月余,也没有去见唐甜甜,有些话,是要和她说清楚,不然永远没机会了。
“那好,咱们出去走一走。”
紫宸殿布满了金羽卫,人手火枪,任何的武力攻击都不可能突破,可以说是很安全了。
即便如此,公孙无极还是亲自巡逻,不远不近的跟着容棠脚步。
容棠牵着唐甜甜的手站定,公孙无极也站定,这个距离,恰好能将他们的谈话听清楚。
唐甜甜首先开口,“你要和我说的话,不是私密的话对不对?是凤大人也可以听的对吗?”
经过今天这事,她也已经想明白,容棠早就回来了,和昭翎,凤大人做了这样的惊天布局。
她们都能参与,唯独自己被隐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