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品完那盏意境高远的香茗,石太后只觉通体舒泰,神思清明,连舟车劳顿的疲惫也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振奋感。
艳艳显然也受到了感染,她凑到窗前,透过纱帘缝隙好奇地打量着楼下熙攘繁华的街道,声音里充满了向往:“娘娘,您看外面多热闹啊!咱们……要不要也出去走走看看?”
石太后端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指尖轻轻拂过茶几上光滑的银质茶具,目光微凝,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惯有的谨慎:“不了。人多眼杂,终究是不安全。” 她身处高位已久,深知微服在外,一丝一毫的疏忽都可能酿成大祸。
艳艳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带着几分不甘心的撒娇意味:“可是娘娘,奴婢真的感觉这高阳城好有意思啊,比长安的东西市似乎还要规整、新奇些。”
石太后闻言,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轻叹一声:“哀家……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顿了顿,重复了一遍,语气却更沉,“但是,不安全。”
艳艳眼珠转了转,忽然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狡黠提议:“那……叫上李炫李大人?有他和侍卫们在,总该稳妥些吧?”
石太后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仿佛早就等着她这句话,轻轻“嘿”然一声,低语道:“嘿嘿,哀家……也是这么想的。”
太后与宫女居住的天字第一号房位于酒店顶层,而随行的侍卫们则被安排在正下方的地字一号房内轮值休憩。此刻,地字房内,几名禁军虽在休息,却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觉。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几人瞬间神色一凛,手不约而同地按上了腰间的佩刀。
一名靠近门口的禁军压低声音,厉声喝问:“谁?!”
门外传来侍者恭敬而平稳的应答:“贵宾好,我是本楼的房侍。楼上天字一号房的贵宾,请你们的头人上楼一叙。”
房内的禁军立刻回头,看向坐在内侧调息的内卫副统领李炫,低声道:“副统领大人,是……是娘娘召见!”
李炫眉头瞬间锁紧,眼中锐光一闪,沉声道:“有古怪。娘娘深知规矩,若非急事,绝不可能在这个时辰,于客房之内召我单独上楼。” 他心思缜密,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合常理之处。
先前问话的禁军迟疑道:“那……要拒绝吗?”
另一名年纪稍长的禁军则忧虑道:“可万一……万一是娘娘真有要事,我们拒不奉命,那就是抗旨啊!”
李炫沉吟片刻,决断道:“先开门再说。所有人,戒备!” 他一声令下,房内几名禁军瞬间散开,手按刀柄,形成了简单的御敌阵势。
“吱呀”一声,房门被缓缓打开。门外的侍者显然没料到这般阵仗,只见门内四五个精壮彪悍的汉子,虽未完全拔刀,但刀已出鞘半寸,凛冽的寒光与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吓得他脸色一白,话都说不利索了:“贵……贵宾……这是何意……?”
李炫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压迫感,目光如电扫视着侍者,冷声盘问:“你说楼上的人叫我上去?有何凭证?”
那侍者被他的气势所慑,慌忙从袖中取出一个用丝帕小心包裹的物件,双手奉上:“楼上的夫人……给……给了这个,说大人一见便知。”
丝帕展开,里面赫然是一支金凤衔珠步摇!那凤凰的造型、镶嵌的宝石、精细的工艺,无一不彰显着主人至高无上的身份。这正是石太后今日发髻上所戴的凤簪之一!
李炫瞳孔微缩,立刻认出此物,心中再无怀疑。他连忙挥手,示意部下收起兵刃,脸上的肃杀之气瞬间化为恭敬,对侍者抱拳道:“是在下等多疑了,惊扰了阁下,万分抱歉。有劳侍者传话,就说李炫即刻便到。这簪子……” 他小心地将凤簪重新用丝帕包好,“我会亲自归还给我家主人。”
侍者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勉强维持着职业笑容:“不敢,不敢。贵宾满意就好,小人不多叨扰,祝各位入住愉快。”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不一会儿,天字第一号房的门外响起了沉稳而克制的敲门声。
“红艳姑娘,我是李炫。” 门外传来李炫压低的声音。
艳艳立刻上前打开房门,侧身让开:“李大人,快请进。”
李炫却站在门口,如同一尊门神,躬身抱拳,语气坚决:“臣,万万不敢踏足娘娘内室!”
房间内,传来石太后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让你进来就进来!李炫,你要抗旨吗?”
听到“抗旨”二字,李炫身体微微一僵,这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臣……遵旨!” 他迈步进入房间,却始终低着头,目光紧盯着脚下华丽的地毯,不敢四处张望。走到房间中央,他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垂首抱拳,一言不发,姿态恭敬至极,却也疏离至极。
石太后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放缓了语气道:“起来吧,不必如此拘礼。一会儿,你陪哀家出去走走,看看这高阳城。”
李炫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与不赞同,但立刻又低下头,声音艰涩:“这……娘娘,此事……”
石太后眉梢微挑,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嗯?怎么?让你陪哀家走走,很让你为难吗?”
李炫再次俯身,额头几乎触地,声音带着恳求与决绝:“臣职责所在,护卫娘娘安全乃第一要务!高阳城情况不明,人员复杂,臣恳请娘娘,收回成命!万万不可轻易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