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义听见内室动静,连忙从隔间铺盖里坐起,关切地问询一声:“公子?”
他没听见回应,于是立即下床穿鞋,穿过屏风,却发现娄伯卿不见了。
床上被褥半掀。
杨义伸手,发现被褥还是温热的,于是面浮忧思:“夜深露重,公子这是要去哪?”
……
……
千味楼。
子慕予的兰室。
黑暗之中,子慕予倏然睁眼,朝某个方向看去!
她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她知道,自己这里来了不速之客。
她听见了心跳声。
也闻到了娄伯卿身上独有的兰香。
子慕予翻身坐起。
珠灯无声自亮,将整间兰室照得恍若白昼。
“娄伯卿,你本是君子,不该如此。”她的声音疏离而冰冷。
虚无中有人喟叹一声。
下一秒,娄伯卿现出身形。
“对不住,我只是,想看看你,但又怕打扰你。”他苦笑着道。
子慕予看向四周。
整个兰室都笼着一层青蒙蒙的罩子,像是消音诀。
娄伯卿来到桌前。
桌面和桌子附近的地面都落着许多碎片。
他蹲下,捡起其中一粒,捏在指间。
他低着头,情绪克制:“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培养出这么一棵永生不灭的兰,怎么碎了?是这里的风,太大了吗?”
“我砸的。”子慕予冷漠地道。
娄伯卿猛地将碎块攥进手心。
片刻指缝间便滴落血液。
“为何?”娄伯卿低声道。
子慕予似看不见他眉宇间的痛楚,声音沉冷:“娄伯卿,我们之间,无需这些废话。从你决定干预夺名试、将神识植入我体内那时起,就该知道,我们不是朋友,是敌人。”
沾血的碎片落地。
娄伯卿站起,缓缓转身,静静地迎上子慕予审视的目光。
“云熠告诉你的?”他道,“你不该信云熠。他恨庄穹入骨,绝不会让庄穹的女儿坐上万神台的位置。”
子慕予眯起眼睛,心想:「他以为我是庄穹女儿?」
不对。
“你与我曾一起经「慰尘镜」去过我记忆深处,见过我原来生活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认为我是庄穹的女儿?”她道。
“我怎么认为不重要,关键是云熠怎么想。你会「道德踪」,整个鸿蒙渊都会认为你是前神皇血脉。而我一开始就选择了你,我会竭尽所能为你铺路,助你登上万神台最高的位置!”娄伯卿道。
“不必了。你走吧。”子慕予眼睛里没半分情绪。
娄伯卿见她不为所动,不甘、困惑、惊讶,轮番在脸上浮现。
“你不想成为新神皇?!你明知道,一旦庄琬瑢或者庄辰殊坐上这个位置,你在先神洲便再无立足之地,你在乎的那些人下场会更惨!”他上前一步,急声道。
“这是我的事。”子慕予像看敌人一样看着娄伯卿,“走。”
娄伯卿对着子慕予的目光,人渐渐冷静下来,眸里沉淀出决然之色:“就真的半点机会也不给了?”
子慕予一直关注着娄伯卿脸上神色的转变。
她没有忘记云熠曾经说过的话。
娄伯卿体内附着庄穹的阴神,她和丰俊朗联手都未必是娄伯卿的对手。
片刻之间,她揣测了娄伯卿夜访目的的种种可能及今晚之后可能发生的连锁反应。
别的她不怕,就怕娄伯卿会突然暴起,危及「清心小筑」里众人性命。
毕竟在夺名试里,这个人已经表现出对人命的极度漠视。
还有一点也颇为要紧。
若是因为她的拒绝,娄伯卿无论是转投庄琬瑢或者庄辰殊,都必将成为她的大敌!
怀柔?
或许是个减轻风险的好办法。
可是,她不喜欢。
前世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
重来一世,若真情还需伪饰,肝胆未能冰雪,岂非枉负此生?!
“你我是陌路人。”她终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