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的夜是潮湿黑暗的,天上的星星被黑云所掩盖,只剩下了些许的星光顽强的透过了那密实的幕布,落在了渡口的水面上。
祝卿安他们落脚的客栈位于渡口的高地上,小楼一共四层,还有三间连在一起的小院。
在将货物安置好之后,已经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就沉沉的陷入了梦乡,小院的侧房内随即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祝卿安和船主的心腹两人不用去和伙计们挤大通铺,他们两人的单间位于小楼的顶楼。
祝卿安每日需要的休息时间很短,短暂的盘腿打坐休整后,祝卿安便来到了床边,打开了那对着渡口的小窗。
此刻天空上的幕布终于被缓缓撕开,清冷肃杀的月光自九天之上落下,洒在被火光点燃的水面上。
祝卿安极目远眺,此刻可以看见一只只点着火把的小船靠近了几艘大船,随后蚁覆而上。
那些举着火把,咬着武器的水匪用钩索勾住了船只的边缘,一点点向着大船上攀爬着。
不时有水匪被船上的镖师击杀,亦或者是被砍断手中握着的绳索,落下船身不知生死。
但是更多的水匪立刻蜂拥而上。
而其它的大船看见这一幕,只是冷冷的旁观,一边庆幸着自己逃过一劫,一边起了锚,开始缓慢的移动,远离那些已经被水匪围上的几艘船。
祝卿安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他坐的那艘大船也被一伙水匪给选中了,只是大船之上的老人挽弓搭箭,一箭一人,将那些敢于靠近大船的水匪直接射杀。
少数躲过了箭矢的水匪也被一少年用长刀斩杀,一时间那大船周围竟是被血水所染红。
终于,这伙原本看着有虎威镖局的小旗,认为船上定有贵重物品,想要铤而走险水匪们放弃了这根硬骨头。
不准备空手而归的他们更换了另外一个目标,那在这大船旁边看热闹的一艘货船便遭了殃。
他们原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一劫,没成想这水匪啃不下来这块硬骨头,转而来咬他们这些蚊子腿了。
他们家恰好又嫌贵,没有雇佣本地的镖师加强防守,只有船上的几个伙计和随行镖师的他们没有抵抗多久。
很快就有伙计与船主的家眷从船上跳了下去,只是并无人施以援手,所有人就像是他们之前一样,只是冷冷的看着水匪烧杀抢掠,等待着他们吃饱喝足后自己离开。
那水匪也并不是团结一致,甚至有几艘小船停在了湖面上,等到这些掠夺完的同行驶过时就直接黑吃黑。
一时间原本平静的水面上便乱做了一团,残肢断臂和鲜血被自船只上抛出,染红了水面之后便只留一道道向外蔓延出去的波纹。
“他们像不像我们妖族。”
梵影站在窗边,转头向已经将视线自那火光冲天的水面上收回,继续借着月光看着手中书籍的祝卿安询问道。
“确实像。
妖本来就是人类给我们的定义,非人之物才是妖。
但狐妖和兔妖当真可以平等的相处吗,就连人类之间都无法做到平等,中原人认为草原和西域的人是野蛮之人。
草原和西域的人则认为中原的人是阴险狡诈之辈。
所以那几位妖王不才失败了吗,人类的王朝内都是尔虞我诈的,更何况是妖族的朝廷呢。”
祝卿安将手中的书本合上,这是一本有关音律的书籍,是他自云阙的一个小摊位上淘来的。
祝卿安买下此物主要是因为他看到了一本医书,一本多年前他赠予一位远行弟子的医书。
摊主说两本一起买可以打个八折,祝卿安便冲动消费了一次。
两本书一共花了他二两银子,不过在那本他赠予弟子的书籍上,祝卿安看到了对方记录在字里行间的注解和问题。
祝卿安用了十五天的时间,在船上一页页翻了过去,并为那本书换了一个崭新的封面,又整理了有些开线的书脊。
随后他将这已经故去十数年子弟的注解逐个改正并做出了批改,又回答了对方的那些问题。
很奇特的感觉,对于祝卿安来说也是如此。
虽然那弟子已经故去了十数年,他当年甚至为对方写了墓志铭。
但是随着一页页翻阅着对方的笔记,他一时间有一种正在和对方面对面讨论的错觉,这或许就是文字的魅力所在吧。
昨天祝卿安才在大船的船舱内回答完了弟子的最后一个问题,并在书本的扉页上以示亡符将这位弟子的名字圈画了起来。
今日闲下来的祝卿安终于有机会看一看这本被他当做赠品,买一赠一给买回来的乐理书了。
就在祝卿安准备合上窗户,不再看这外面肃杀的一幕时,他身后的房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小兄弟,小兄弟,你睡了吗?”
“请进。”
祝卿安听出来这道声音是那船主的心腹,他一想也就理解了对方来找自己的原因。
这小楼的四层一共有两排房间,最后剩下的两间房间一间朝着水面,也就是祝卿安现在住的这一间。
另外一间则是朝着街道的。
当初他们入住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想必店家也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就习惯性的将这间可以看见江景的房间给了作为客人的祝卿安。
此刻同样被喊杀声所惊醒,甚至可能是整夜未睡的男子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急躁,故而扣响了祝卿安的房门,想要借这窗口看一看远处的战况。
男人进来后克制的用视线扫视了一圈房间内。
在看到那并未有多少褶皱的窗铺后不由得松了口气,对方大概也并未睡,这样自己敲门的举动倒没有太过冒犯。
“小兄弟也没有睡?”
男子找了个话头打破了房间内的沉默。
“今天这一关大概是过去了,我们的船虽然被盯上了,但是那些水匪没有成功攻占下来。”
祝卿安指了指远处的水面。
这里距离船的位置足足有十来里,也就是三千来步,这个距离常人眼中那大船也就只有小舢舨大小,若非船上的灯火,在只有月光的夜晚怕是很难看清船只的轮廓。
男子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叔叔还在那船上,他实在是无法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