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色里本应该没有人来了,对于掌柜来说,虽然今日冒着被打更人敲诈一笔的风险等到了此刻,但是四百两的生意还是足够弥补这份担惊受怕了。
至于另外一位客官是否会来,这已经不重要了。
就在掌柜正在心里面盘算着这一单可以赚多少时,就见一条大汉兀的自外面的黑暗中跳了出来。
老板定睛一看,却见这大汉腰间别着一碗口粗的梢棒,脸上蒙着一张黑色的布,身上则是穿了件黑色的夜行衣。
看样子和钱拓川应该是同款。
既然店里面的是客人,那么外面的这个大概就是真劫匪了。
掌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也不去尝试关门了,这两个店内的客官看起来还是少年人,他还有一股莫名的自信,自信于自己可以占点便宜。
但是门外这位头都快要顶到他们小店的门框上了,看那手中的梢棒,他感觉若是给自己来一下,他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大人,小的也就是个看店的,家里面上有老下有小,您就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小的一定念您的好。
这铺子里面都是粮食,也不好搬,也不好变现,店内的钱财中午的时候就被大老板给提走了。
不过隔壁铺子是卖布的,他们家的款子不喜欢存在钱庄,布料比起粮食也更好出手,您就行行好……”
祝卿安和钱拓川双双将目光投向了这再一次流畅跪地的掌柜,好吧,这确实是排练过的。
“洒家抢你东西做甚,你做不做生意了。”
蒙面汉子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装扮容易引起歧义,故而将面巾摘下,露出了一双虎目,一只狮子鼻,以及那扁平鼻翼下面的一道厚唇。
“抱歉客官,我没有认出来您。
不过客官,您这是什么最近流行的装扮吗?”
掌柜的用视线往里面扫了扫,在那正板正的坐在祝卿安旁边,也是一副夜行衣打扮的钱拓川身上着重停留了几息。
“店家,你家可是招了贼,我给你打跑,你一会可要给我便宜点卖粮食。”
那大汉此刻也看见了店内的黑衣人,他见对方一身黑衣,还蒙住了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压根没有去揣测店家的上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立刻就准备抽出腰间的梢棒来一个英雄救奸商,好让对方给自己点折扣。
“别别客官,里面的也是来采买粮食的客官,还没有付尾款呢。”
“老板,这……”
那两个伙计用小推车推着已经装好的五十袋玉米就往前堂走。
他们用来在库房和前厅间运送粮食的独轮手推车一次也装不下这么多,索性装完五十袋之后就就往前堂来运了。
“哦,两位这是。”
那大汉看着这特意分隔为莫约半石一袋的粗粮,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祝卿安在对方摘下面巾时就认出了此人,这人赫然是那个在另外一家商队外驱赶围拢之人的大汉。
祝卿安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对方虽然挥动梢棒的那几下看似蛮横,但是都没有打到人。
随后面对实在是赖着不走的人时,也只是提起对方的衣领将其给送到路对面去。
“白天看城中百姓少食者多,居然都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有些不忍,于是想要尽点绵薄之力。”
“俺也一样。”
大汉将手中的梢棒握住,抱拳高声附和道。
后面那两个伙计此刻正将粮食放下,见这又来一个蒙面人,放下粮食之后就迅速往后堂跑去,将前堂这复杂的情况交给了掌柜处理。
“店家,你这缺斤少两的严重啊,这也就五十斤出头,我是让你按照半石装的对吧。”
祝卿安上手提了提其中的一只袋子,常年抓药材的他手上自然练出来了摸斤的本领,他一摸就可以准确到半铢。
这袋粮食就是连上袋子也才四十七斤八两十五铢。
距离半石,也就是六十市斤可差的远了,若是差了三四两这是手工分袋的误差,就是差了半斤也是可以理解的,无非就是活糙了点,或者是盛米的斗子不太准。
但是这都快四分之一的误差了,怎么说都说不过去了。
一时间房间内的三人都将目光盯向了那此刻如坐针毡的老板。
“客官,兴许是您没摸准,我们都是讲究一个诚信经营的。”
掌柜此刻依然不见棺材不落泪,他擦了擦汗,立刻笑着辩解道。
“我听说有些粮商会在秤杆里面灌上水银,这样通过提杆子的位置就可以进少出多。”
祝卿安来到了柜台前,随后一个漂亮的翻身,直接跳进了柜台里面,在里面取了那杆秤后又跳了出来。
“你这秤砣到是份量足够。”
少年对那已经是大汗淋漓的掌柜笑了笑,随后用他的秤将这粮食袋给提了起来。
掌柜看那少年熟练的摸了摸他灌水银的地方,就知道这次是遇到行家了,他立刻小跑着来到祝卿安的身侧,忙用手拖住了那即将要被压下去的秤砣。
“客官,客官,兴许是刚被叫醒,几个伙计没睡醒,给您称错了。”
“好,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过这次出来的都要过你家的秤,我来秤,你看着,嗯。”
祝卿安淡淡的看着掌柜,却给了掌柜十二分的压力,钱拓川在旁边缩了缩脖子,又是熟悉的感觉,他又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那位古板老师的影子。
“客官,这生意也不是这么做的啊。”
掌柜的脸此刻都快要皱起来了,这秤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能不清楚吗。
这就和收粮官的米斗是一个样,都是生产工具,若是用这玩意将自己的米给秤出去,那怕不是非但赚不了钱,反而要赔点进去。
“那我们就走喽,我们今晚要去干什么店家应该刚刚都听见了,到时候反正要去各家送米,顺带着给大家门口贴张小纸条,把你这事情说道一二也就是捎带手的事情。
到时候我们拍拍屁股走了,您这店可一时半会搬不走。”
“哎呀,给你就是了,算我倒霉,算我倒霉。
不,不,算我有眼不识泰山。”
“那个店家,俺也一样,这是二十两,您别嫌少。”
汉子看着祝卿安将这奸商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立刻憨笑着上前来将手中的银子递了过去。
掌柜看着面前这在一侧烛火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的银子,只感觉一口老血涌上心头。
他平生第一次这么不想做一单生意。